加州多处灾情惨重。
他们偷偷入住的闲置别墅,突然停电。先前隐约的爆响声,令他警觉:变电箱出问题了?恐怕会干扰到他们在保全系统上动的手脚。他一个人在建物四周冒雨查寻,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分,狂风暴雨的侵袭下,浓云暗如深陷夜色的傍晚。情况不妙,别墅旁被吹斜的树干压到了线路,得赶紧修复。
风雨中,他攀爬在树干上抢修,暴雨冲刷着他的视线,睁眼都有困难。一个不小心,他手中的工具坠落两层楼高度下的湿草地。要命,他的另一手正抓着弄到一半的线路,左右为难,不上不下。
大家向来都是各管各的责任范围,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别冀望会有人突然跑来支援这场灾情了。就在他打算前功尽弃,爬下来捡工具时,俯望到奇怪的身影。
晨晨在树下?跟他一样淋着一头一脸的暴雨,勉强皱脸瞇眼。
“你跑来干嘛?”他在风雨狂啸中向下大喊。
“我听到怪声音,以为有小偷或坏人上门!”她缩肩拿着一柄沉甸甸的平底锅,仰头高嚷。“需要我帮忙吗?”
他犹豫了几秒,才叫她替他把工具捡上来。
好几次,她差点自攀爬中失脚下滑,却硬巴着树干再三冒雨往上攀。千辛万苦,才完成替他捡回工具的小任务。
许久之后,大功告成,两人返回屋内,全身湿到几乎连内脏都被雨水浸透。屋内仍是冷清,大家仍是各在房里,彷佛方才只是暂且停电,而后又莫名自动复电。他和晨晨归回各自的房间,一如平常,不相往来,分头打理。隔日,她烧到差点引发肺炎,瘫了好多天。他没怎么特别关心,或前往探望,只是逗留在屋后倾斜的树下,垂娣阳光下依旧泥泞的凌乱草地,以及弃置在泥水中的平底锅。
那大概是她临场所能想到,最沉重的一把武器吧。
大雨滂沱时,人人自顾自己,只有一个人跑出来助阵到底。
真是笨。
斑帝和负责法语教学的家伙,商议着要退出特训,不想再浪费时间打造庸才,他则决定:他留下,继续执行任务。如此而已,真的就只是如此而已。那么为什么会发展到今日这种光景?
他找她做什么?
那个死小孩,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斑帝为难地沉坐在他直角邻座的沙发,有些无言以对。他从没料到杨会对晨晨那种女孩……晨晨不是不好,而是,他俩太不协调,完全不配啊。怎么会……
事到如今,追究原因也没有意义。但杨一直都是他的好伙伴,看他如此受困,也不是办法。高帝私下动用了一些关系,买卖人情,拐弯抹角地替杨探消息。一周后,才由北京打了通国际电话给杨,告知连他自己也大惑不解的情形。“晨晨目前在香港,后天会回台北赴宴。”杨接到电话时,微有错愕。她怎会在香港?
“晨晨离开你之后,就回到Eugene那里,可是他的战略似乎有所转变,不再让晨晨公开露脸,而是让其它人带她出席更高一层的场合。”难怪他们现有的网络里会查不到晨晨的下落。
先前的跑趴名媛,只是跳板,如今显然已进入到更封闭的社交圈,不需再抛头露面。
“杨,这事似乎从头就不大对劲。正如大家当初对这项特训的质疑:Eugene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需要动用这么多的资源培育一个新手吗?我本来猜想,他是对晨晨有意思,才公器私用,对她格外偏宠。可是,事情好像并非如此。”
“是吗?”他大概知道高帝狐疑的症结所在。“Eugene不再亲自出马护花?”
“别说护花了,他简直像在辣手摧花。”
杨心头一凛。“现在是谁负责带她出席?”
“阿努比士。”
第九章
“香港的富豪派对好玩多了吧。”Eugene浅笑,在小圆桌前和晨晨一来一往地玩着扑克。“花样是比较有趣,可是有种掉进豺狼虎豹圈里的咸觉,很紧张,还得故作悠闲地提心吊胆。”她鳜着嘴整理牌面。“我这次的牌怎么这么烂?你刚刚是不是牌没洗干净?”
“偶尔也让我一手吧。”
“到底是谁该让谁呀。”大野狼居然要小绵羊手下留情。
“阿努真慢。”他闲散地摇一张牌,抽一张牌。“他还要多久才回来?”
晨晨看着牌面,挑眉耸肩。
“你跟他这趟香港之旅,状况如何?”
她再闪躲下去就太明显了。“很好啊……大家都认定我是他现任女友,是认真要谈婚论嫁的对象,对我非常热情。现在就等阿努带我回他老家,跟他父母搭上关系。”
“应该不会。”
她一怔。“为什么?”
“以阿努那种背景的人来说,你不会那么快就直接进到他家去。”还有得磨。
“我还要再跟他耗下去?”小脸为难地皱成一团。
“倘若假戏真做,你就可以一举嫁进豪门了。”
“不要。”她转而斩钉截铁。“这只是现阶段任务的一部分。我回来,就是为了继续我先前的职责,建立人脉,打通管道。除此之外,我并不想跟阿努有其它的联系。”
“为什么?”
“他——”很怪。“我对他没感觉。”
“他对你却非常感兴趣。”
“谢了。”她没好气地抽牌。
“我很满意你不小心抽到阿努这张大牌,省了我不少工夫。”如同意外发掘到一条快捷方式。“你有你特殊的直觉,会自己去找管道。但是如果有机会发展自己的感情,我也不反对。”
她不讲话,视线摆荡,似乎欲言又止。
“不过,也要对方对你有意思才行,否则只是在倒贴。”Eugene悠哉的感叹,吊得她七上八下,不知他是不是在指杨。Eugene也不看好她和杨吗?
“你还没死心?”
嗯哼。她惊抬视线。他确实在跟她谈杨!
“我对杨是没什么意见,但对于他跟你唬烂,说什么我会用违约金绑死你的事,我到现在都无法释怀。”他淡淡垂眸,丢牌抽牌。
小人之心,君子之月复。
她也不知道杨会把Eugene设想得这么恶劣,害她不得不跟着杨流亡海外,总以为自己已沦为通缉犯。要不是她豁出去决定返台负荆请罪、勇敢收拾自己的烂摊子,她不晓得还要被杨的“想太多”哄到什么时候。
但她一点都不怪杨,他或许……只是想藉此跟她在一起。
她实在无法责怪他。不管怎样,她就是会原谅他。
“杨为什么会进入这一行?”明明家世背景雄厚,却从事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工作。
“你人在曼谷,又跟在他身边,应该比我清楚。”
“没有。”她沮丧地把持着一手愈来愈糟的牌面。“我看他一天到晚都在忙,就不敢乱问他,顶多自己上网找找资料,却愈看愈不明白。他那么有能力,又是东宫太子,为什么却不出来主领家族企业?”
“因为他被绑架过。”
她惊呆,直直瞪向Eugene的泰然自若。“什么?”
“他左耳的听力也是在那次绑架刑求中受损的,他没跟你说吗?”
杨的左耳听力有问题?她都不晓得!
“事情似乎是发生在杨和他弟才刚自英国学成返泰不久,这让他重新思考了许多事,家中的经营布局也为之调整,改由他弟弟接班。”杨就此退居幕后,另辟蹊径。
牌局中断,因为有人已心不在焉。
“我知道的也仅止于此了。毕竟大家都是共事的老手,个人隐私,尽量别问。可是你呢?你的立场与我不同,你为什么不问?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