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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仙 第19页

作者:决明

他虽不在场,但不难想像那时的情景。

她的脸上,何等惊惶?

“……脸孔与心肠,天差地别,看来天真单纯,实则手段凶残,让我再度重温教训……她这类的家伙,别太信任。”勾陈有感,喃喃轻语。

笑着说,说着笑,眼眸的红彩,却渐渐染上暗霾。

再度重温教训?

懊趁勾陈说溜嘴,继续追问,然而,狴犴的心思,从来不在勾陈身上。

如果真是我所为,我也想亲眼看见,我是如何……动手。

若心里有鬼,谁胆敢这么做?!

明知自己所做的丑事,将会呈现在众人眼前,有点脑袋的家伙,都明白该要逃避。

他们没冤枉我,我真的犯了罪,就得好好领罚。之前逃狱,是因为……我以为自己是清白的,现在……是该回去的。

手段凶残的人,怎可能说出这番话?

误认自己遭冤而逃,与明知自身有罪而逃,是不一样的,前者情有可原,后者厚颜无耻,有违凤族族训,所以,不可以。

她的声音,不断回荡,那么轻、那么柔,说得那么……

“不过,拿那只凤精跟『她』相比,对凤精太失礼了。”

贝陈又悦着,提及“她”,嗓放得冰冷。

狴犴听得不甚认真,脑子里还是那声音,仿佛低叹,在说:我最无法见的,就是他……

“再怎么说,凤精行凶之际,眼神一瞧便知,她当时没有知觉。”

这一句,瞬间撞入狴犴耳内。勾陈到来迄今,仅有此句话得到狴犴所有专注。

狴犴眉宇一动,朝眉心锁集,沉然问:“没有知觉……是什么意思?”

第8章(1)

贝陈的答覆,让狴犴再度踏入栖凤谷。

算算天数,凤仙已该回到此处,接受惩处,囚入深暗的地牢。

他想见她一面,好好问清楚,凤仪殒命那一日,究竟还有哪些蹊跷,是他与她都忽略掉的。

“凤精行凶之际,眼神一瞧便知,她当时没有知觉。”

贝陈莞尔道来。

“双眸涣散,眼里无神,大概是被下了术,连她自个儿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吧。”

别以为勾陈只纯粹看戏,看戏之余,他也是有费心思,多留意两眼。

“她是凶手,但可不一定是主谋。”

最末,勾陈呵呵两声笑,做了结束。

对话是结束了,在狴犴心中成形的迷雾,才刚开始扩散。

为驱散迷雾,所以,他来。

岂料^

“她,没有回凤族来?”

狴犴的声音,全是冷的。

“是呀……逃狱的凤仙嘛,没有呀,根本没见到她的鸟影。”

她跟雯鳐说的那些话,又是谎言?!

说什么不可以不回来、说什么要好好领罚……结果,还不是逃了?!

“龙子会跑到栖凤谷来,难道……是凤仙,也从海城里溜掉了?!”

狴犴恼而不语。

当初,真该亲自押她回来!

见狴犴不答,凤族人当他默认了,纷纷气嚷:“怎还能放她逍遥法外?!长老,请快些下令,派我们去追捕她回来!”

“这一回,绝对要将她五花大绑!”

“到底……要丢尽多少凤族的脸?!”咬牙切齿的男人,沉痛、失望。与凤仙拥有神似的五官,若狴犴没料错,是凤仙的亲兄弟。

“要是她被捕时,胆敢抵抗,卸了她的羽翼!”

“对!”

“我愿领命击,天涯海角,无论她藏在哪里,我都誓必捕获她!”

“我也去!”

凤族众人尚未做下决定,严声讨论着下一步,狴犴步履一旋,往来时之路疾行。

不似那几只雄凤,吼来火气十足,咆哮着,对一族之耻深恶痛绝,要不是族规所订,不许残杀同类,他们多想除之而后快!

“我去。”

狴犴仅是淡淡说来,不带任何起伏,却完全不容反驳。

城里人声鼎沸,热热络络地,群聚围观。

越是多人伫足,其余不知状况的旁人,亦会逐渐靠拢,人墙越围越雄厚。

凑热闹这件事,不只人类会,狗儿会,鸟类也会。

瞧,奋力往前方挪的身影,彩帔鲜艳,装扮与城民大相迥异,不是凤仙,又能是谁呢?

“原来……是审案子呀。”

本哝的女娃音,被群众交谈声淹没。

从最外围挤入,左耳听一句,右耳听一些,差不多就能明白个七八成。

还以为是杂技团,在表演吐火、吞剑、胸口碎大石哩。

猜错了,是官府审起一桩弑夫案。

鉴于事关重大,牵扯人证众多,应城民要求,堂审挪出大厅,在外头摆桌布椅,灼灼耀日下,光明公开,审此谜案。

凤仙光听到杀人,浑身就颤抖,再加上严肃的氛围教人窒息,她不由得想起自己遭审时的情景,本能后退,却给人群撞了回来。

她想挤出去,人墙的缺口又补满了,动弹不得,只好原地暂留,等人潮散去,再继绩赶路。

“真歹毒,莫怪人说妓娘无情,说得对极了!当初刘老爷为她赎身,耗金千万,迎回家里作妾,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最后命丧她手中。”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亏刘夫人不嫌弃她出身,度量宽大,容她共侍夫婿,姊妹相称,而且刘夫人待她极好,无论是上街买布制衣、挑选首饰,绝对为她多做一份。”

“刘夫人这份心肠,真不是一般女子所能做到,换成是我,不把小妾当成死对头,绝对不可能。”

“不知感恩、不识好歹的女人……”

凤仙听着周遭种种细碎窃语,而众人口中那位不知感恩、不识好歹的“妓娘”,由官差押解到来。

她一身素灰,长发披散,虽脂粉末施,憔悴疲惫,五官仍能见其清丽。

鲍堂开审,威武噤语,所有交头接耳全都没了声意。

很静,静到连城民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惊堂木落下,砰的重响,凤仙惊吓缩肩。

“干嘛突然吓人……”她拍拍胸口,呢喃。

凤族审案,没有这一招。

越是往下看,越多她没瞧过的招式,看得她瞠目结舌……

人类官老爷,面冷目严,不苟言笑,传了几人问话,问完,再问刘家小妾,过程中,最常出现的便是:“你招是不招?!”

问了不下十来回之后,人类官老爷终于大恼,又拍惊堂木:“来人呀!大刑伺候!”

凤仙先是听到“伺候”,还以为人类官老爷见犯妇孱弱,要人递上茶水,让她稍事喘息,岂料……

辟差上前来,手里拿的不是茶杯,而是像栅的玩意儿,朝犯妇十指上搁……

“呀!”

发出惨叫的,并非犯妇,而是大惊失色的凤仙。

他、他们……

“公堂之上,不得大声喧哗!”惊堂木重敲。

“威……武……”

“行刑!”

所谓的“大刑伺候”,竟是这个?!

拶指酷刑,拶得犯妇涕泪齐下,冷汗湿濡了她的鬓发。

指骨遭受夹棍压迫,发出一种让人毛骨阵然的紧绷声。

“你招是不招?!刘宏是不是你所杀?!”

“呜……”犯妇忍住痛,吃力摇头,一颗颗的汗与泪,滴落在地。

“再刑!”

凤仙已经无法看下去,闭着眼,双手捂耳。

要是狴犴在,就好了……

只要一眼,狴犴便可知道谁是凶手,不用大刑伺候,毋须让犯嫌吃尽苦头。

狴犴的“本能”,原来,如此慈悲……

不知过了多久,她无法确定。

捂牢双耳的手,始终不敢放下,眼睛也是紧紧合上,生怕又听到“行刑”、“你招是不招”,或是指骨欲碎的可怕声音。

堂审终止,犯妇还押,人潮散去,官差手执竹帚洒扫庭园,见仍有个姑娘闭眼掩耳,身姿微微蜷缩,他上前,摇摇她。

“喂!你怎么站在这?今日的堂审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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