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用身体去验证饕餮月复中别有洞天,更不想和早逝数百年的四叔在饕餮胃中喜相逢!
毫无用武之地的睚眦掉头便逃,当龙当了一辈子,就属今日最破格!
睚眦低咒自己无能,一方面暗骂老天爷不长眼,竟让如此为非作歹的凶兽没有弱点,难以制伏!
睚眦跑,饕餮追,两人都不见疲态,没有终点的冗长追逐却很耗精神。明显地,睚眦脚程逊色于她,全因他不曾如此狼狈逃走过,他习惯了正面迎战,从不选择不战而逃,他是那个让别人吓得想逃命的恶煞神兽,而非沦落败战之兵。
他被饕餮追上,不过稍稍闪神,手里灵参落入瞬间展现凶兽原样的饕餮口中,他只差半寸,手臂险遭饕餮吞噬。
觑望掌中仅存参须半根,其他部分,已在饕餮大嘴中。
“饕餮——”远远地,传来男人的寻唤声。
饕餮马上恢复娇俏姑娘模样,嘴里使劲嚼烂灵参,一锭澄亮碎金由她指缝弹来,落到睚眦掌心,与半截参须躺在一块……
“喏,我付钱啰……”她含糊咀嚼,睚眦花费两日采到的灵参,随饕餮咕噜几声,轻松简单地消失无踪。她以袖抹抹嘴,灿笑如花盛绽,软软地喊着:“小刀,我在这里唷!”
不一会儿,她口中的小刀出现,看着她,同时也瞟向睚眦,当日饭馆里偶遇的记忆犹自深刻,他清楚睚眦的身份,可睚眦一脸突兀铁青,再闻见她一嘴灵参清香,小刀神色认真严肃地问:“你又做了什么?”
“我跟他买了一株灵参吃哦。”她指向睚眦,笑得好可爱好谄媚。
你还有脸说是买?!
你根本就是土匪!一只包着凶兽外衣的土匪!
若非这个叫小刀的家伙来得即时,你会舍得放掉我这条龙不吃吗?!
睚眦满月复粗话想吼,明明很火很火很火,那把火却无处可发,好想活活劈死她……
“买?”小刀挑起浓眉,似乎对她的话存有怀疑。
“你瞧嘛,金子在他手上呢。”
金子亮晃晃,反射她的明丽笑容和睚眦的眸光怒焰。
“多谢兄台割爱,让我娘子一偿宿愿。”错信谗言的小刀向睚眦抱拳致谢。
邦爱?!破你个王八海龟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割了!自己的女人不管好,放任她四处胡作非为!抢米抢粮抢灵参,教养哩?!教养是晾到竹竿上去晒成干了吗?!睚眦很想吠。
抢完再丢锭碎金就不叫抢了吗?!我点头说要卖了吗?!她有先问过我一株灵参值多少吗?!我严词拒绝了她,你来得太慢,没看见她的嘴脸!她差点连我一起生吓下去!睚眦非常想抓住小刀双肩使劲摇晃,要他给个公道,要他唾弃自己的女人,看清她恶劣的行径!
你清醒一点清醒一点呀!她说你就信,她撒个娇你就晕,这样是不行的!她人前一套人后又是另一套,你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呀!睚眦直觉认为小刀惨遭蒙骗,眼睛被名为爱情的粉蔷薇给捂住了!
像饕餮这种野蛮贪吃的凶兽,应该把她五花大绑拴在柱子上,或是缠死在你腰上,半刻都不能放她单独离开你视线,你知不知道她背对着你做出多无耻的小人为?!睚眦好想告状……
“半截参须我拿回去泡茶给小刀喝。”饕餮不知羞耻地哒哒跑近,取走睚眦手中参尸半根,又快快乐乐地跑回小刀身旁,让小刀夸奖她越来越乖、越来越不再任性妄为。
“……”有口难言、有话难骂、有架难打、有鸟气难发呀呀呀呀!
气有何用,灵参能再吐出来吗?
骂得再狠,吼得再凶,既成的事实如何扭转?
睚眦抹了把脸,抹不掉无奈,带不走丧志,他连开口向小刀抱怨饕餮恶形恶状的力气都省下来,落寞转身,继续去找第三株灵参更实际些。
这就是……人参呀……
拜贪吃饕餮之赐,睚眦迟了两日才回到龙骸城,这次的第三株灵参终于平安被带回海中,用以取代参娃位置——入锅的位置。
睚眦心想,虽然比预定时日慢了些,回去免不了又被父王数落一顿手脚太慢、能力不足之类的废话,但他当然不放在心上,左耳进、右耳马上出。倒是参娃,等他等了好几天,不知有没有稍稍想念他?会不会一见到他立即扑抱过来,用酥女敕女敕的嗓埋怨他好慢,嗔泣数日不见他,相思难耐?
嗯,应该不会,那株小参,还没有养成撒娇的本领,虽觉可惜了些,但何妨?她不抱他,他抱她总行了吧?她不说思念,他说也可以呀。
几日不见,倒真挺想念她呢。
想念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开朗模样。
想念她先是投来目光,凝聚在他身上,然后,娇软软地喊他的名字。
想念她有些倔强和任性的参脾气。
也想念她迷人香味。
踏入城里,率先回房,却不见参娃。这家伙,明明吩咐她别四处乱跑……罢了,他也从不抱希冀,以为她乖顺听话,八成是要鲑儿带她在城里玩吧。
睚眦找了几处龙骸城较有可能吸引参娃的地方,未能如他所料地发现她踪影,鲑儿是将人带到哪里去了?
睚眦一路找,一边打算顺路晃到魟医的药居交付灵参供其熬药,来到药居,魟医背对他,正忙碌地切切磨磨,没察觉睚眦到来。
睚眦走近,正欲出声唤他,视线先教红珊瑚桌上一盘盘凌乱胡摆的物品给占领。
桌上东西包在薄泡中,避免海水浸濡而损失药性,这并非太独特的景象,可是其中一盘所盛之物,太眼熟了,但它们压根不该在那儿。
它们应该缀在乌亮发间,红的鲜明,绿的翠碧,映衬她毫不逊色的灿笑,即便不以人形出现,没有黑发,那些圆圆小巧的可爱红果及青翠绿叶也会长在芦头上方,随她笑颤生姿,招摇着,勾引着,活泼弹动着……
不该装盛在石盘之中,孤孤单单,失去活力和光泽。
它们的主人呢?
“魟医!”
魟医惊跳起来,被睚眦的吼声吓到,石磨险些月兑手掉落。
“二、二龙子,您……回来啦?”
废话!他不就站在他面前,还问?!
“这是什么东西?!”他指着石盘里数颗参果和些许参叶,目光冷得像冰。
“呃……”魟医怯怯地往后挪了一大步,海波浸濡的脸上很是惨白。“那、那是……灵参的果和叶呀……”最末的声音,只敢用蠕唇含混带过。
“你动了她?!”睚眦当然知道那是灵参果和灵参叶!它们应该好好长在参娃头顶才对,出现在药居石盘上就只有这一个教他火大的理由!
“不不不……是、是龙、龙主命令要试……不不,龙主说,您、您三三三三天未归就、就煮了她——”魟医浑身颤抖,短短几句回话说得七零八落。
三天!
今天已是……超过了。
睚眦胸中震撼,冲上前拍翻石鼎鼎盖,里头混杂数十种药材,他探手抓捞,握了满掌,再缓缓收回面前,摊开手指。
几截稀疏参须映入眼中,可怜兮兮地纠缠在其他不知名药材中,失去它往常随着嗓音抑扬顿挫而舞蹈挥动的活力十足,软绵绵的,死气沉沉的,泡得苍白而浮胀,再也不会揪住他衣袖上,拉着要他往这边走往那边走……
睚眦瞳仁痛得紧缩,墨黑转为萤绿,变为细长,鳞片猛烈暴生,不过瞬间,已然满布全脸,魟医自知苗头不对,立即要寻找蔽藏之处,脚步挪不到半寸,方才还离他有五六步的睚眦却挡在他面前,狰狞……不,用狰狞两字太含蓄了!那根本就是一只失去控制的暴龙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