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与他无法圆满,她仍私心希望,两块本就该是一体的玉,能够代替他们。
凤玉佩等待龙玉佩,已经等待了好久……
她,等待他,也等待了好久好久。
连秋水转身背对武罗,两人谁也没有道再见,他没有拦她,任由她穿透岩面,步入一片黑暗,与外头的人界完全隔绝。原本缓缓轻移的莲足,开始急促奔驰,她跑得好慌乱,像是准备逃到一个谁也没有的地方,未料却踉跄绊倒,跌得四平,小白狗雪花及龙玉佩因而跟着落地。
她没有爬起身,呜咽着,豆大的泪珠淌落,小白狗雪花回到她身边,舌忝去她满腮的咸咸水珠,担心地呜呜询问。
“我好高兴他从地府中强硬的把我带走,我好高兴他听见我下一世的夫君除我之外还会有好些个妻妾而发怒……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从别院带走我那样,带着我……走向那片灿烂花开的仙境,是我太妄想了,他是神,我是鬼,神与鬼怎能有未来?是我忘了那位白发仙人说的话,是我忘了……连秋水,你怎么可以忘……”她痛哭,泪落得又凶又急,清瘦身躯蜷在漆黑的地上,拥抱着自己,拥抱绝望。
是她的错。
是她仍眷恋不忘。
是她还无法释怀。
是她,牢牢记着当初她枕在他怀里,他稳健的心跳教她心安,他带着她,步入了开满许多不知名小白花的寨门内,告诉她,这里是他的新家,而她,将会与他在此落地生根……
她晕眩地闭上眼,仍阻止不了眼泪下坠的速度。
往事,侵袭而来,她无力抵抗,浪潮般的回忆,野蛮地吞没她,黑暗的眼帘中,那一片灿烂花开的仙境,缓缓浮现,犹如梦境,呼唤着她重温徘徊——
一朵一朵白色小野花,洁白似雪,开满在寨门周围,即便此处是恐怖的土匪窝,它们同样开得恰然自得,芬芳不减。若不是武罗事先告知她这儿是匪寨,她真会误以为自己来到哪处偏远小村庄。
“我被土匪所救,在此养伤,你别怕,寨子里的大哥们都很好相处。”本想夸虎标他们是好人,但将土匪说成好人,也太是非不分,于是武罗换一种说法。
“土匪……”这两字,让连秋水心惊胆战。
“小家伙,你回来啦!”
雷声般的吼叫,吓得连秋水往武罗怀里瑟缩,他以笑容安抚她。
“虎标哥。”他一边向连秋水介缙来者身分,一边算是与虎标打了招呼。
“她就是你那个什么水的未婚妻?”虎标大刺刺地打量她,将她从头看到脚,啐道:“我妹子虎娇比较美,至少我妹子强壮多了,这种一根拇指就能活活拧死的瘦姑娘,哪里好呀?你还是娶我妹子比较划算啦!我妹子看起来比较能生。”他发表感言,不忘推销自家宝贝妹子,也不管连秋水听在耳里是否误会。他虎标比较喜欢泼辣又有活力的女人,这类软趴趴像水做的姑娘,他看不上眼。
“她生病了,才会看起来更瘦。虎标哥,药柜里的药,我自己拿来用。”
语毕,武罗把她抱回房里,安置在榻上,又赶忙去井里打水,准备乾净白巾、药丸药粉,一切就绪后,他拿着镊子,在床畔坐下,执起她的左手,小心翼翼且认真专注地替她挑出指掌内的玉屑碎片。
“好痛……”一块扎得好深的玉屑,被他硬拔出来,血珠子迅速冒出来,她低低喊疼。
“忍着点,碎片不挑乾净,伤口永远也不会好。”他宁愿这些玉屑是扎在他身上,但他没办法代替她受痛,只能安抚。
“会痛才表示我不是在作梦。”连秋水说话的同时,也以眼神告诉他“我忍得住,你可以继续挑玉屑”。
武罗拭去她掌间湿濡鲜血,镊子持续夹往下一块碎屑。她凝望他微微低垂的侧颜,幸好他看起来毫发无伤,没有留下她爹命下人殴打过后的伤痕,她忍不住伸出右手抚模他的脸庞。
“小武哥,你没事吗?还有没有……哪里会痛?”
“没有,我已经全数恢复了。”
“抱歉……抱歉我爹打伤你……”她一直到那时才知道她爹有多反对这件婚事,她爹几乎是想置他于死地,在打伤他之后,又急着想将她嫁予有利益往来的商场客户,一方面取得更有利的互惠地位,一方面便是要断绝武罗对她的希冀。
“无所谓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不跟他计较。”再者,她此时在他身边,便足以弥补他所有的不满和怒气,光是看着她而已,就能轻易地抚慰他。
“幸好你还活着……我好怕你死掉的消息传回来……每个人都告诉我,你不可能活着,我不信,没见到尸体,我绝不相信……”连秋水偎入他怀里,攀在他臂上的柔荑微微颤抖,诉说着她的害怕。“可是爹不许我等你,他替我安排好婚事,嫁裳……霞帔……凤冠……一样一样送进我房里,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想逃,房外有人守着,我求爹别把我嫁掉,爹却要我死了这条心……”
她的哽咽呢哺,被他制止,以唇。
绵密的吻,交缠着两人的气息,她苍白的唇瓣因他而逐渐染上羞赧的光泽,那抹娇红蔓延到不丰腴的双颊,她原先不健康的肤色,终于看起来有了血色。
他贴在她柔软的唇心,细啄、深凿、浅吮,一边说着:“别哭,别哭了,都过去了,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你这么担心,不会再弃下你一个人,我一定会让你过好日子,秋水,相信我。”
“嗯……”她含泪点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嫁给我。”他说。
她的眸,微微瞠着,看见他一脸暗红。他向来嘴拙,不会说些甜腻情话,每回总是她臊红着脸蛋儿,对他吐露女儿家的私密心情,这是他头一回给予她言语上的承诺。
他明明就脸红了,表情仍是好认真。
“好。”
她从那一刻起,将自己完全交给他。
在那间满布暖意的小房间内,许诺了这世的永远。
没有漂亮的大红嫁裳,没有贵重的珍珠凤冠,没有双喜宇点缀,没有龙凤对烛,只有他与她,单单纯纯的两个爱人。
那是她最最舍不得忘却的绮美回忆,她努力想把一切都牢牢深印于脑海,包括难得面露羞涩潮红的他,包括他温柔挑去玉屑的手劲,包括她应允他之后,他唇畔飞扬的愉悦笑意……
那一夜,她成为他的妻。
土匪寨里的兄弟,是仅有的宾客。
匪窝里打劫来的老酒,代替合卺酒。
乾净的布衣,取代红蟒袍和红霞帔。
小小木板床,便是他们的新婚芙蓉帐。
他与她,同样青涩,两人都不是床第老手,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她是他第一个女人,洞房花烛夜,简直是一场混乱。即便虎标与一干兄弟下午早就勾着武罗的颈子,带他到后院去进行“摆月兑童男教学”,武罗还是学得含含糊糊。
月兑了就上!土匪弟兄只教了他这四字。
太简单扼要,他有听没有懂,最后还是凭藉着本能与虎娇大方塞给他的婬书图册,价值千金万两的春宵才不至于虚度。
就算技巧不良,房事有待加强,身上淌满薄汗的这对小夫妻,心满意足地拥抱彼此,回想起方才生涩缠绵,两人都笑开了。他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她则以手背为他抹掉发鬓凝结的汗珠,他低头亲吻她的唇,抚模她的长发,她枕靠在他肩膀,平复凌乱娇喘的气息。
拥抱之际,她颈上的凤玉佩贴在他与她的胸口,缺少龙玉佩的团圆,她心有遗憾,有感而发:“好可惜……龙玉佩破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