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武试由你来主试。”沐浴饼后的清爽自他衣襟微敞的胸膛传出,他半强迫地轻压她螓首贴紧那平稳心跳的来源。
“好。”这些年来,为了向他证明她绝非无用之人,她疯狂似的练武,武艺直逼他,性子却更加内敛。
“想与我较量吗?”胸前传来阵阵笑意激起的震动,长指穿梭在微寒的青丝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挑梳著。
“好。”她仍旧单声回覆,不同的是嗓音稍稍轻扬,细微的差异逃不过他敏锐听觉。
“武痴。”在她心底,剑术恐怕远胜他数分。
不再多言,两人极有默契一前一后沿著修武居檐下而行,在途中正巧遇上白云合及喜上眉梢的红豆,红豆三不五时在白云合颊畔印上甜吻。两人并没有上前打扰甜蜜小两口逗笑言行,悄悄在雕柱暗处等待白云合夫妻步离。
“羡慕他们?”在夫妻俩走远后,阎罗发觉她短暂失神。
“不。”
“不会还是不知道?”他扳过她的固颊,想从她眼底读出她的思绪。
“不羡慕。”她没避开他,直直看进他摄人心魂的绿眸。“因为羡慕不能为我带来任何改变,想著想著,也不觉得有何好欣羡之处;就像笑容不能改变我的心境,久而久之,也就忘了怎么去笑。”她已经不再是拥有美丽幻想的小女孩,不再要求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她像只被拗断羽翼、无法再飞的鸟儿,望向蔚蓝宽阔的天际却拍动不了残缺翅膀,绝望地朝著穹苍泣鸣,回应她的仍旧只有渺茫的回音。
“你在勾起我的罪恶感吗?”阎罗不爱看她这般淡然,而她所呈现的却也仅止於淡然。
怜我迸出笑,眼神却未添沾任何暖意,“你会吗?主爷。”他若有罪恶感这种高贵的情绪,就枉称阎罗。
“这一声主爷已经很明白替我回答了,不是吗?”只有在她满心不甘时才会祭出这两字称谓来疏远距离,其中绝不包括任何尊敬及惶恐。
她不著痕迹月兑离他箝制颊边的指,换来他眯起苍翠魔瞳,更加霸道扣住她肩胛。她越是想逃离,他越是要将她囚回最贴近他气息的角落!
然而,即使充满力道的掌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她仍旧直视他,倔强薄唇也不愿轻吐求饶的懦弱字眼。
“我不想和你在这耗上一整夜。”怜我淡淡开口。
她永远都是最先低头的一方,因为阎罗对於两两相望的场面毫无尴尬可言,她却不想迷失在那双冷墨绿瞳之中。
“逃离我、臣服我,你永远都是失败者。”他倏地松手,还她自由。
怜我抿著嘴,自然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嘲弄。“我会做到,总有一天。”不是臣服,而是逃离!远远地逃离他,即使注定孤独终生也好过现在的情况。
“你舍得?”阎罗露出笑,无关喜乐,只因她的反应。
“舍得。”她毫无迟疑,说得又快又坚定。
他指尖抚上她的唇瓣,“鸟儿总以为逃离了笼外便是一片自由晴朗天际,却往往在跨离之后才惊觉它的羽翼早忘了如何飞翔、忘了求生本能,尤其是像你这种永远躲在别人保护之下的傻丫头……”
逸出笑声的薄唇取代长指攫夺她的红唇,以强硬的姿态迫使她接受唇舌的交缠。
※※※
阎王门近来笼罩在混乱又带著些微火爆的恐怖气氛下。
先是向来温雅的文判官白云合冷著一张俊颜,要石炎官动用武力自洛阳绑来一位名唤风裳衣的男子;后又发生红豆不知为何原故与白云合争吵,几乎急煞爱女心切的石炎官,就在事情即将落幕之际,白云合竟又与红豆相偕离家出走,连只字片语也不留,让担心的石炎官满腔怒焰如火山喷发般在阎王门炸开。
每日总能见著一头晃摇满脸黑胡的火爆狂熊在阎王门里凌虐著可怜无辜的魑魅魍魉,熊掌呼啸而过之处霎时化为灰烬,并有越发烧旺的迹象。
甚至时常还能听到熊吼响彻云霄。
“可怜的炎官,他几乎快丧失人性了,唉。”一名足以与白云合媲美的美男子托著腮帮子,优美的唇线略略下垂,轻蹙眉宇的模样比女子更形娇艳。
他就是日前让石炎官以麻布袋“打包”回阎王门的风裳衣,也正是阎王门首位白无常。
“白云要走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包袱跟随他到天涯海角,唉……”这一声叹息远比同情石炎官的那声来得响亮及悲恸。
原因无他,只为风裳衣痴恋白云合,长达十数年之久。
“还有那颗小女敕豆……”他停顿,眉间的小结再度加深数分,带著自我谴责的丝丝轻厌。
“你早就该改改这讲话不经大脑的恶习。”阎罗非但不同情他,反倒落井下石,“白云现在的情况你就满意了吗?”绿眼抛甩给他一记冰霜。
怜我立於阎罗身后,并不明白两人话中的暗喻。二爷的离府与风裳衣有任何关联吗?她知道风裳衣恋栈二爷,但二爷毫无心动之意,难道当初红豆与二爷争吵痛哭的原因全在这名比女人美艳的风裳衣?
“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只是怕白云措手不及,所以才告诉他『那件事』……”风裳衣哀怨地咬著袖口,右手擦拭著眼眶边禁不住的泪珠,“我没料到红豆竟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我不是存心要破坏他们的……老大,你也知道,我虽然很爱很爱白云,但我可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臭狐狸,专司介入别人的甜蜜生活……白云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呀!伤他的心这档事我是绝不愿意做的……”
“但你已经伤了,而且还是很重很重的在他心口上赏他一拳。我许久不曾见过白云出现那种失魂模样。”
“老大,不要再说了……”风裳衣很驼鸟地捂住双耳,拒绝更多无法承受的罪恶感。呜……就算他自刎一千、一万次也无法挽回错误。
“你与老四难兄难弟,要哭上他那儿哭,别淹没我的阎王居。”阎罗最受不了风裳衣爱哭的本事,眼泪收放自如,几乎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在风裳衣抿嘴抖唇前将他撵出屋里。
“我就知道你最没良心,呜……我去哭给炎官听……”风裳衣挺著游魂似的身躯,“飘”出阎王的视线,自从白云合一走,他整日就是这等落魄模样。
无神的身形跨出门槛,正巧撞上送茶水进房里的白魅。
“哎呀——”白魅快手接回倒翻的茶具,正想开口数落走路不看路的游魂时,风裳衣已然飘这,像个无主孤魂。
“风爷是怎么了?”他低声咕哝,手脚也毫不怠情地将茶具布上桌前,斟满一杯颜色古怪的浓褐液体。
怜我在白魅将冒著滚烫白烟的液体递交阎罗前伸手拦下,“这是什么?”
“是鬼医开给主爷的药汁呀。”白魅理所当然回覆。
“东西放下,你出去。”阎罗懒懒交叠愿长双腿,淡瞥白魅一眼。
“是。”
门扉再度掩上。
“你生病了?”怜我的口气很淡,仍听得出深沉的疑窦。她打量著他的神色,并未发觉任何异状,眉宇不觉轻蹙。
“这是防毒的药汁。”阎罗简言道,扣著杯绿缓缓转动。“铁血捕头龙步云已经将矛头指向我这索命阎王,所谓兵不厌诈,说不定那些酒囊饭袋,武的不行玩阴的,一小滴毒药便能毒毙一府的魑魅魍魉,鬼医日前命所有人十天必饮一次这种药汁,你不知道吗?”
“我不清楚。”她压根没听过这件事。
在她回答的同时,阎罗大呷一口看来相当难以入喉的菜汁,旋即扣住她脑后青丝压向他的唇,将口中的汁液哺渡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