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就让我当一辈子的废人……
淡色的眸子微敛,泪水终究还是滑落了。
本以为,还是有人接纳她,不会单独一个人的。
“祖姑娘?”
温雅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她一惊,来不及擦去面上的湿意,只得僵在原地。
“你也来这儿散步吗?没想到,你们后山会有如此好风景……”邢观月缓缓地踱近她身边,却发现她一直没有反应。走上前又唤了声:“祖姑娘?”
祖言真忙移动方向,就是要背著他。“你……谁准你来这儿的?我虽然没有把你关起来,但是你也要想想自己是被抓来的!”
“邢某失礼了。”他微笑,并不以为意。“只是顺著溪流声寻来,没考虑太多。”
如果又想绑著他倒是无所谓,不过他可不爱被人如米袋般丢在马上。
顿了一顿,他问道:“祖姑娘……你染上了风寒?”嗓子听来较平常来得哑。
“不用你管!”她红著脸立刻反驳,只想著若是被他知道自个儿刚才在偷哭,那不知有多丢人。“你——你快点走开!”情急之下竟不小心像个孩子似的耍赖,才月兑口,她就更恼了。
他略略一愣,看她始终抱著自己右臂,温声道:“你的手……”
“我都要你赶快走开了!你听不懂么!”死脑筋的臭书呆!她气恼大吼,又往旁边跨了步,不料足下泥泞陷滑,才想要稳住,背部先让人给扶了一把。
不扶还好,这一搀让祖言真又更往前陷去,一瞬间,只能下意识地回身抓住支撑。
“你这个笨——”才抬起脸正欲开骂,对上他如墨的双眼,话就这么梗住了。
他靠得她好近好近,近到她能够接收到他稳暖微热的体温,近到那墨黑的发梢扫过她的颊,软软痒痒的,像是抚模般的触感。
之前,她都没注意到过,他身上的气息,乾净又好闻,让人安心,带点沉迷。
邢观月望著她红透的眸眶,有一丝丝轻讶:
“……你在哭?”
她一怔,心里只想到不能被他瞧见,反射性地直接举起手盖上他的眼。
他微愕,更加疑惑。
“……祖姑娘?”
他的长睫在她掌心下霍霍眨眨,她这才醒悟到自己这样更尴尬奇怪!脑袋热得像顶了盆滚水在烧,一贯的镇静却因为这突兀的状况搞得乱七八糟。
“你——你别管!”顾不得泥巴多湿多烂,又是否会跌倒,她用力地甩开手,推出一个距离,拒绝他的好心和多余的入侵。
他没避。“小心——”
她火大。“放手——”
“啪搭”。一同坐倒,飞泥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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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
“户部尚书因为东厂的密函和背地运作,而遭到弹劾。”
“哼。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么?”即使不在朝中,也能如此计谋敌人。还以为这回儿他小子活不了,结果那户部尚书压根儿不是对手。严姓男子眼一冷,道:“他的城府果真深密。虽然这不在我意料之中,不过也罢,六部本就不太听话,这下子可有个空档让咱们的人上去夺取部分部权,他倒算是帮我除去了一个障碍物。你说他现在身在何处?”
“禀大人,据密报是西倾山。”
“那……也该让他回来了。”阴沉嗤笑。
回到这尔诈我虞,又堂皇华丽的黑暗闾阖。
第四章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掬起溪水洗净脸上的泥,她开始死命地搓揉著自己同样遭殃的衣摆,在心里咒骂千万遍。
好不容易将块块土泥洗了个俐落,她就要给祸首一个瞪眼,不意才昂首,就看见他衣襟半开,纤长的颈项如羊脂玉膏细致诱惑,还不自觉地露出了些许的白皙肩膀,虽不至於到羞死人的程度,但也著实地让她吃了一惊。
因为他的身子跟寨里那些汉子的累累肌肉长得不太……不太一样。
“你你你……你在做啥!”指著他大叫,忘了该移开视线才是正确。
他停下手上动作。“邢某……在净衣。”虽然他照著她的手势,不过怎么……好像没有办法如她那般清洁。
“谁问你这个了!”她是在说……说他衣裳为啥不穿好!又说是读书人,在姑娘面前也太过无礼了——莫非他祖姑娘祖姑娘地穷叫,但心里压根儿没当她是?
一阵莫名恼怒涌上,新仇加上旧恨,她盘算著要好好惩罚他,但却终於发现到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只是专注地和脏污的衣服缠斗著。
他的发湿透了,束发的带子也早已解下,那长长的黑丝就顺著微微的晃动而滴落水珠,缓慢地顺著他的颊或肩颈渗入其它部分,俊美的轮廓则更似梦如幻。
打量了半响,她逐渐忽略到他无意散发的什么迷醉蛊惑,只开始注意而且觉得受不了他极度生硬而且笨拙的洗濯手法,一块地方洗了好久还在洗,她怀疑就算到了明天他还是会在洗同一个地方。
忍不住闭了闭眼,移步到他旁边。
“没有几两肉就遮好些,不要丢人现眼。”没好气地哼了声,屈膝蹲下,将他的衣摆抢过,著手努力揉洗。
闻言,邢观月登时愣住。
生平第一次,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不只是说不出话,连脑子都有刹那的空白。
只听她道: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个呆子,但是后来又觉得你大概很聪明。”洗洗洗、搓搓搓。“不过,我现在又觉得你真是蠢得可以。”
甩了甩再扭个乾,他适才奋斗不休却无可奈何的污块,已轻松地随著流下的脏水带走。
他颇觉神奇,一时忘了要先整好衣冠,靠过身子细看,松开的襟处更加滑落。
真心赞道:
“啊,祖姑娘真是厉害。”他就无法做得如此完美。
她瞪著他越发靠近的美颜,心头不受控制地猛跳。没想那么多便伸右掌推住他的肩,却触到了那柔细的肌肤。
“呃啊!”像是模到烧铁似的烫著了手,她立刻收回,改而抓住他的膀臂往后一推,硬生生地隔出个楚河汉界,喘了口大气,忙道:“你……你真奇怪,不过就是洗个衫子而已,这样也好由得你好大惊小敝。弄……弄好了就回去吧,我会给你衣裳换的。”不知何时额上已有薄汗。
去……去他个爸子!她明明就不喜欢像他这样的“弱男子”,但是怎么还会觉得他很撩人?她又不是寨里那些爱上青楼的冲动汉子!
压下心慌站起身,听得后头的声响,连连深呼吸。
邢观月瞅著她的背脊,一会儿,才慢慢地探手拉整微乱的衣衫。“祖姑娘,你……不是天生惯用左手?”
她一顿,下意识地抚住自个儿右臂。
“那又怎地?”语气马上有别,充斥疏冷。
“不……”往前走了几步。“只是觉得,祖姑娘鞭法高超,肯定是苦练许久。”微微地笑著,没有多加追问。
她抿著唇,沉默地移动步伐。
苦练……怎能不苦练?从意真伤了腿的那年开始,她就舍弃了一般孩子该有的童年天真,全心全力地练武,日夜不停。
她选择鞭,因为鞭最能将力量完全施展,而且能一气呵成打倒多数敌人,甚至不必近身,女子来使更为有利。不知失败多少次,不知被自己的鞭子反抽了多少血痕,才有今日这番成就。
人人都以为她为了取代意真在阿爹心中的宠爱,手段用尽;她这个混种的外族人是如何恶毒地陷害自己妹子,又是如此地心狠手辣,一而再不堪的耳语和指责,从没让她低过头。
她不在乎其他人怎么说,也不管要付出多大的辛苦和代价,总之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