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她双颊微红,揪著腿上的衣料,好胆怯。
如果……她现在说喜欢他,他会不会相信?还是会以为她又在骗他?
被她倾泄的羞柔情意所影响,尉迟昭深受撼动。但随即很快地,他压下心中的波涛,将所有不为人知的细微感情全数内敛封闭。
他曾对自己说过,不会有所遗憾。
没有期望,便无失望,不论对她,或对自己,都是最好。
他沉默半晌,才轻轻启唇:“在下没生气,也不会不理睬你,是容姑娘想太多了。”
“真的吗?”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不出他语调的起伏,她实在不敢确定。一阵风从窗外吹抚进来,她反射性地就欲伸手掀他的帘帐,却被他从幔内制住动作。
尉迟昭察觉自己的举动,先是愣住,随后微微心惊。许是他私心作祟,他并不愿意让她看到他丑陋的模样,但……这是为什么?
只要让她看一眼,或者她就不会再迷惑,这是最快速的解决方法,不是吗?
但他为何如此排斥?
他逃避这个问题,只知道自己布望在她心中,他就只是那个待她好的“尉迟昭”,即使只有模糊不清的印象,也好过看她流露出嫌恶骇怕的表情。
容湛语凝视著两人接触的地方,不同以往的,这次她毫无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也曾经握过她的手,但是,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隔著任何东西。
才抓住的纤细丝线,又……失去了。她垂下眼。
“我不在乎。”她喃著,却刚好能让他清楚听到。“我不在乎你的模样,因为,我认识的,本来就是没有容貌的尉迟昭……你懂吗?”她低诉的字句没有掩饰,赤果果地呈现给他。
身体像是要著起火来,就算会自焚而死,她也不后悔。
尉迟昭静静地垂首,望著自己掌心,他温柔的黑眸有著和她不同的冷意。
他并非无心人,又怎会听不出?
只是,他怎能给她回应?
她是个美好的姑娘,他却连长相都耻於见人。
她和他,好比天与地、云与泥,不该有交集,也不能。
“我懂。”闭了闭眼,他用著那倾醉的柔嗓道出残酷的话语:“我认识的,也只是那个孤苦可怜的小十。”又远又淡漠。但他就是说了。
这样,为的是要斩断她的情丝,若是伤了她,他真的……很抱歉。
犹如晴天霹雳,容湛语捣著嘴,却还是不小心泄出咽声,她很快地红了眼,慌慌乱地站起身,撞倒了椅子,弄痛了伤口,但她一点也没知觉。
“我……我就是小十啊……换了个身分,你便不认我了吗?”她好难过,比起身上的伤口,心头的痛更让她无法忍受。“骗了你,我很对不住,一开始我只是……想利用你的好,没想……那么多,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呀……”她很努力地想将话说得完整,但不论她怎么控制,还是越来越破碎,她不想让他发现她在哭,泪却流了满脸。
尉迟昭有一瞬的不忍,差点就想将她拉近身边安慰,但停在半空的手终究还是没有伸出帘幔。
他握紧成拳,指痕几乎烙在掌心之中。
室内,只有藏不了的低泣声回荡著,一遍又一遍,每个哽咽都撞击著他、撕裂著他,比起她,他并没好受到哪里去。
他不晓得为何会变成这样,只知道不能再如此下去。
没什么可以讲了,是吗?容湛语心里最深埋的一处角落也被他的默然给瓦解粉碎。
“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哑哑的,她用著最不著边际的话作为结束。然后,像逃难似,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她跑出去,靠著门板滑落,抱紧自己的膝盖蹲著,把脸埋在里面,缩成一个小球,肩膀阵阵地抽搐著,衣布的颜色也因湿意而慢慢变深。
房内的人,拳头松了又握,终是无语。
第七章
“小小姐这两天怎么失魂落魄的?”杨伯趁著倒茶之际,贴近主子咬耳朵。
分舵主微微一笑,抬起明眸。“你问我,不如直接问她。你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弄了这些茶水点心,准备『开导』她吗?”
清风吹进凉亭内,石桌上小盘小盘的精致茶点看来更显诱人,分舵主动箸夹了一块糖枣糕,入口即化,齿颊留香。
她满足赞道:“真不错,不论你有啥子目的,我都可算是受惠人。”
杨伯皱著脸,“小小姐不开心呢,您可别只顾著吃。”
“咦?”她扬起嘴角,一双英眉挑得半天高。“到底她是你主子,还是我是?就不见你担心我何时心情不好了。”
“您昨晚下棋输了我,想在口头上讨赢,那不要紧,今儿个我可以陪您再战十回合,现在请多多关心您的侄女。”他有礼地垂首,恭敬地回话。
“你真是越老越狐狸了。”她笑得眯起眼。
“不然怎能服侍您?”他的胡子也在笑。
“十回合,可别忘了。”她低声叮咛,准备今晚把他奸诈的老骨头拆个彻底。
“悉听尊便。”他驼著背放下茶壶,退至她身后站著。
“十儿。”她唤著侄女的小名。“过来这里坐。”她柔声轻道。
本来坐在亭旁栏杆瞧树的容湛语,迟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见姑姑向她招手,才缓缓地拉起裙摆走近石桌。
换上女装,虽脸蛋上还留有淡淡的伤疤未愈,但并未减损她的秀雅丽美。眉间上的愁,更增添了她迷人的娇柔。
“饿不饿?我看你晌午没什么吃,不舒服吗?”分舵主夹了几块她爱吃的点心到她面前的小碟,还真的有些怜惜她略微瘦削的憔悴双颊。“你跟我讲的事情,我都已经传达给你爹了。玉泉庄这门婚事,还有他们庄里的古怪,有别人会处理得妥妥当当,你甭再操心。”不过,可惜她没法看到大哥接到消息时,震惊骇怕想飞奔过来、心疼他宝贝女儿的模样,真令人扼腕。
“谢谢姑姑。”她垂著头,碧绿的热烫茶水冒出白雾,好像他的面纱。“我很好,只是吃不太下。”她歉疚地低语。
“嗯……你少有愁眉不展的时候……”她放下筷子,支著下巴,望向她小小的发顶。“……是因为那位公子吗?”她准确地看穿。
容湛语果然霎时抬起脸,瞪著大眼,看到了她凤眸里的了然,便知自己的心事瞒不了一向精明睿智的姑姑。
一向如此!她没有娘亲,也没有姊姊,身旁都是直来直往的男人,只有姑姑,从小看著她长大,她懂是当然的。
“姑姑……做错了事,不是只要道歉就好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用?四月天会员制作
“道歉,是一种让自己心安的藉口,造成的裂痕,只用一句歉语,要怎么补起?”她悠哉地啜著甘甜的热茶,全然不理会身后要她别这么严厉的暗示提醒。
短短几句话却一针见血,刺激了容湛语浑沌不明的思考。
她无言,仔细一想,的确是这样。“可是除了道歉……我能……”做些什么呢?他会接受吗?他都不认她了呀。
思及此,她鼻头又酸,赶紧忍住。
“十儿。”分舵主伸臂越过桌面,覆著她细致的手背,微笑道:“重点不是该怎么做、要如何做;只要有心,那就让他明白,他若是不懂,就多用点力气,到他清楚地看见你要表达的为止,当是赔罪也好。虽是累了些,但裂缝本就是由你造成,所以合该你负责填平的,是不是?”她瞅著她大大亮亮的美瞳。
容湛语楞著,怔怔地日望她,好久好久都没有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