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翩望着他,不说话。
他的话每一句都有道理,她能服膺;不过不表示一定适用于眼下的情况。当时间紧迫、情况危急时,她哪来那么多时间想办法?又哪来那么多的人力物资供她调配、支持她所想出来的办法?她有的唯一援手只是自己而已啊!
所以,如果情非得已的话,她还是会照原本的计划行事。
她别有用意的沈默,谷不是瞧不出来,只不过他洞悉兰翩倔气的脾性;他可以想出至少一百种计策,让她当即发誓她不会再试一次,不过,如果硬要在此逼她口头上服了他!只怕她会反弹。
不急于一时,他有很多耐心与她慢慢周旋,而那些耐心,多到让他怀疑足以支撑一辈子那么久。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有什么意见吗?不妨现在拿出来说个明白。”
“我只要求一件事,你不要乱打海潮的主意。”虽然不愿意轻易承认,但是他给她的感觉,应该是不会对海潮出手,而他所有对海潮的邪恶想法,都像是故意说来吓唬她的。
只是,海潮自己雌雄莫辨,的确是很严重的问题;就算是谷摆明了不会欺负她,她也没有办法安心地走开。她走了,谁来管管海潮?
“若果我现在就答应你,那就没意思了。”谷露出让她气得牙痒痒的雍容微笑,眩惑她的意味十分浓厚。“这件事,得要你时时刻刻地监督着我才行呢!”
换句话说,也就是要她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的意思,兰翩已经模清了他恶劣的心意,却只能莫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以示抗议。
“对了,我要提醒你。”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海潮平时虽然极易相处,但是谈到性别问题,特别是说到像女人的部分,态度就会变得很激烈。”
“哦。”兰翩微微诧异。
如此看来,海潮不是对自身的性别没有一丝丝的警觉嘛。会因为像女人、不像男人的批评而感到不悦,就代表海潮也发现了自己和真正的男人是有差异的。
看来,这小家伙还有救嘛!
“所以,在你正式和海潮谈开之前,我们最好还是用以前对待男孩的态度对待海潮,以免海潮心生抗拒。”这是经验之谈,谷认真地奉告道。
兰翩想了想,也同意了他的意见。“我知道了,那就先这么办吧。”
放眼眺去,远处峰脉相连,一片苍翠,淡淡的岚雾缠在顶峰之上,甚是缥缈。
出了郑城之后,净是罕见人烟的密林和草泽,要到下一个繁荣的市镇,得赶上许久许久的路。
因为那些衣带上绣了玄黑星纹的男人,不管在什么地方活动,最终的移动方向总是往中土的西南边陲靠近。于是,谷一行人的前进方向,也就以这个线索为依归。
三匹神骏的马儿在林间的小径上踢踢踏踏地走着,只比寻常人的脚程还要快上一些些。马儿笃笃地闲步,偶尔会抬起头来,不以为然地喷喷气,像是在暗示着,这缓慢行进的速度,实在侮辱了它们的真本事。
海潮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像这种又光滑又平坦的小径,最适合纵马狂奔了。林间荫多清凉,若是马儿快蹄如飞,不但可以享受奔驰的乐趣,自己也大可不必因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夹马肚,而无聊得猛打呵欠了。
“主子,不如你们俩先行一步,一个时辰后,海潮再快马加鞭地追上去。”
“你想留在这里做什么?跟地上的蚂蚁谈心吗?”谷冷哼一声。
“谈心大可不必,我只是想要打个困。”
“可以呀,反正到时候要是闯出了一批绿林强盗,你就等着让他们打劫分尸好了。”向来不喜欢勉强别人的谷,悠哉悠哉地说道。“放心吧,我身为主子的,一定会为你报仇。要是遇到不幸,你记得瞑目、好好地去吧。”
“这……”听起来好像怪可怕的。“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过话。”
海潮安静片刻,骨碌碌的大眼睛望着安静地骑在身边的兰翩,不安分的脑筋又灵动了起来。说也奇怪,这个本来没给过他们好脸色看的小蛮女,现在居然成为他们上路的伙伴了。
海潮怎么想都想不通。几天前,兰翩姐姐突然冲进他房里,撞到他正在洗浴,她看起来像是惊愕至极,回过神后,她随即又回去找主子;之后他们理论的声音好吵,但因为自己正泡在热水中,被热气烘得头昏脑胀,所以没仔细去听。
原本以为兰翩姐姐和主子不合,一定不会答应同行,没想到却猜错了。
对了!不晓得她会不会是因为见到他的果身、感受到非比寻常的魅力,因而爱上了他,所以才赖着不走呢?海潮记得很清楚,自从那天以后,兰翩姐姐待他的态度很温和,总是悉心招呼着,和对待主子的冷情颜色截然不同。
他是不会介意娶个比自己年长的娘子啦,只要真心相爱,年龄可不是距离……
“海潮,在看什么?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兰翩侧过脸,一脸狐疑地看着海潮,表情十分柔和,惟独眉间微微蹙起,像是在隐忍着什么痛楚,却因为倔气而不肯说出来。
“没、没有啊!”不晓得为什么,被她的水漾明眸这么一溜,耳根子都要烧红起来了。兰翩姐姐真是个大美人,海潮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等艳福。
“没有就好。”兰翩继续转头向前,看似专心地骑马,其实思绪是不自禁地飘到了谷身上。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发视谷让她感到迷惑不解,因而想要更深入的了解。真心而言,谷对她很好,除了偶尔有一言语上的戏弄与暖昧的亲近之外,他没有任何足以被称之为无耻恶劣的具体事由。
而且,他尊重她的意见。每当她欲言又上的时候,他总会耐心地诱引她开口,甚至是想个小小的计策,让她的真心话月兑口而出;那些计策无法引发她真正的愤怒,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就算他眼底的笑意再坏,也不过是想听听她真实的意见而已。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的确渐渐对他有了好感。至于那些她以前努力加诸在他身上、适合其他中原男人却不适合他的可怕形容词,在她心中,也渐渐与他月兑开关系,只是她没有一一察觉而已。
“兰翩姐姐、兰翩姐姐!”海潮大声地叫唤着。“你神游到哪里去了?”
“嘎?”她茫然回过神,才发现骑在前头的谷和在她身边的海潮都不见了。
虽然只有一瞬间,她却清楚地感受到掠过心头的惊慌——她被他们二人抛下了吗?
兰翩为自己的反应愕了一下。怎么会?才短短几日光阴,他们在她心里的地位已经变得如此重要,让她连片刻见不到他们都觉得心慌。
身下的马儿无奈地踢踏着,马尾甩呀甩。兰翩感觉小厮打扮的短衫下摆被扯了几下,她低头去看,发现不知何时,个头娇小的海潮已经插着腰,四平八稳地站在地面上。
“都过午时了,你的肚子不饿吗?”唤了兰翩姐姐好几声,她都没听见,看来的确是马速太慢,所以他们骑着骑着,都轮流作起过白日梦来了,等会儿得跟主子说一说。“别再往前骑啦,主子说要在这里用餐,你快勒住马头,停下来吧。”
比要他们停下马来用餐的地方,已经出了茂密幽凉的林子。宽广的草地呈现斜坡地形,有零零星星的几棵大树提供蔽日凉荫。席地而坐,暖暖的山风迎面扑来,地处之高,可以眺望到遥远而美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