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无奈地叹息。“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我自己。”叶初冬苦涩地敛眸。连她自己都不爱自己,又怎能相信丈夫会一辈子珍爱她?“你能明白这其中的分别吗?”
萧仲齐并不明白,但当她看着他的妻明明眼里噙着泪,却还要故作坚强淡漠,他知道他的妻,心里其实打着某种死结。
这个结,很紧、很牢,一直束缚着她,而他身为她的枕边人,五年来竟然从未曾察觉。
或许,他是没资格当她的丈夫……
“就当我求你吧,仲齐,答应跟我离婚好吗?我不想我们以后互相折磨,彼此伤害。”
与其那样,她宁愿现在就分开,在她还没开始恨他,而他也还没巴不得甩了她的时候。
就让他们的婚姻生活,结束在尚未变得丑陋不堪的这一刻吧!
萧仲齐能够理解妻子的想法,她要求离婚,并不是因为讨厌或恨,而是对他仍怀着太多的依恋。
因为依恋,更怕自己有朝一日被推开,宁可现在就求去,放彼此自由。
他并不想离婚,但他也知道,若是他强硬地将妻子困在这个两人都还找不到答案的婚姻里,只会令她心里那道死结打得愈来愈紧,让这朵原该娇美的花逐日凋零。
他不想看到那一天来临……
萧仲齐先生,你愿意娶这女人为妻,并发誓一辈子爱她、疼惜她,不论疾病或困苦,都不离不弃吗?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人这么问他,而他当时回答了什么?
萧仲齐闭了闭眸,一股奇异的酸楚卡在喉咙,他困难地逼自己吐落嗓音——
“好,我们……离婚。”
“讨厌!你连这也要拍啊?“
“当然要拍啦,这可是我亲爱的老婆第一次亲手为我做的生日蛋糕。”
“做得很丑,不要拍了——”
“不行,我一定要拍,不但要拍这蛋糕的照片,还要拍你……脸上沾上女乃油的样子!”
“啊,讨厌,你好坏。”
“呵呵,这样很漂亮啊!”
“哪里漂亮了?一定很怪……”
“觉得怪的话,我帮你吃掉好了。”
“什么?!呜……嗯……”
萧仲齐笑了。
自从叶初冬跟他提出离婚后,他几乎忘了怎么笑,总是凛着一张脸,神思也常常不由自己掌控。
可现在,当他捧着一本从衣柜深处翻出来的相簿,看着一张张回忆的剪影,他笑了,双目炯炯有神。
他抽出其中一张,细细欣赏,相片上,他可爱的妻子鼻尖与两颊都沾着女乃油,无辜地坐在餐桌前瞪他,一双黑眸晶莹剔透,像极了璀亮的黑珍珠。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替她‘吃掉’脸上的女乃油,一口一口,从容而绵密,仿佛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品尝她。
可惜自己没有一辈子,只有五年。
若是他当时知道这一点,或许会吻得更深、更饥渴,或许会焦躁地想吻她到天荒地老。
“小冬……”他叹息般地呼唤着,她的人已不属于他,但这个甜蜜的小名仍时时刻刻在他心房回响,他经常喊着她,纵然明知过去已经唤不回。
饼去,真的过去了吗?
萧仲齐蓦地收敛笑容,沉默地继续翻看相簿,每看一页,心弦便拉进一分,他清楚地记得,他们曾经拥有过怎样幸福快乐的婚姻生活。
这些相片,全是他兴致勃勃拍下来的,当时他几乎什么都拍,所有日常生活的点滴,就算只是爱妻一个不经意的微笑,或是桌上一壶刚泡的红茶,他都猛拍狂拍,拍到小冬受不了,频频翻白眼。
他可不管她娇嗔抗议,笑着说要为他们的幸福时光存证,到老了,坐在摇椅上,与她一起唠叨怀念,做一对总是想当年的无聊老人。
当时,他真的那么想的,迫切地想存下他们每一幅生活剪影,但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随手拍照了,几大本相簿封在衣柜深处,寂寞地蒙尘。
这样孩子气的浪漫,毕竟无法持续一辈子。
萧仲齐长长地吐息,盯着相本,眼眸涩涩的,看到的不只是过去的幸福,还有现在的失去。
最可怕的是,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失去的?他竟未能及时警觉。
一道清脆的声响蓦地惊醒他迷蒙的思绪,他定定神,望向前方,一个纤细的人影闪出一栋老旧的公寓大门。
那是叶初冬,自从跟他离婚后,她便坚持搬出去一个人住,他想把房子留给她,她拒绝,说自己想学着独立自主。
她找了间一房一厅的小鲍寓,搬家那天,甚至不要他帮忙,自行将衣物装箱,请来搬家公司,坐上一辆中型货车。
若不是他偷偷尾随,他甚至连她住在哪儿都不晓得。
“小冬,难道你打算从此跟我断了联络吗?”他曾气急败坏地质问她。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自己必须再次学会自力更生。”她温柔地解释。“我不能太依赖你,毕竟我们已经离婚了。”
因为一个失婚女子是必须懂得自立自强的。
这是她给自己立下的原则,也坚持如此依循,他拿她没辙,只能由她去,幸好她还愿意将手机号码及Email给他。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萧仲齐喃喃低语,目光苦涩地追逐车窗外那道逐渐飘远的倩影。
他下车,悄悄跟踪她。
她在信里告诉他,夏晴介绍她到一家建筑师事务所担任助理,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
他回信亏她,这么久没回职场,别连怎么打卡都忘了,还顺便揩油,要她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一定要请客。
表面上,他用一种轻松诙谐的口吻打趣她,但其实他很担忧,说不定比她本人还紧张,所以才会一大早便赶到她住处附近站岗。
他当然不敢现身,只能默默尾随,像个担心过度的爸爸,护送他的宝贝女儿去上学,怕她迷路了,在路上被坏人诱拐了,到学校时,不懂得跟老师打招呼,被恶劣的同学欺负。
他一路跟着她,过马路,搭公交车,转捷运,拿手机一一拍照——他的宝贝刷卡进捷运站了,她在车上阅读建筑杂志,认真地做笔记,她到公司时,微笑地跟警卫道早安。
她真上进,真有礼貌,她一定会受到疼爱的,因为她是如此甜美可人。
如果可能,他真想跟她搭电梯上楼,窥探她是如何勤奋地工作,但他不能,她现在的世界,有他进不去的地方。
他只能退回来,拍下她令他眷恋不已的背影。
“你这家伙在干么?!”眼尖的警卫发现他鬼鬼祟祟的举动,吆喝着冲过来,拿他当变态狂办理。
“先生,你别误会……”眼见周遭的上班族都将好奇又鄙夷的视线投过来,萧仲齐顿时大窘。“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刚刚在拍什么?”警卫根本不听他解释。“你这死变态!把手机交出来!”
那怎么成?这里头可有他刚刚拍下的最珍贵的宝藏。
萧仲齐眨眨眼,识相地脚底抹油,先溜为妙,幸好他这决断下得早,要是再晚一秒,叶初冬蓦然回头,可就当场逮着他了。
“死变态!你还敢给我跑?给我站住!”警卫正义凛然地前去追人。
叶初冬怔忡地看着这阵突来的骚动,心头隐隐掠过一股异样,但她不明白是为什么。
“所以你就被当成变态,一路被追到捷运站,还差点惊动‘波丽士大人’?”
深夜,两个男人约在东区意一间僻静的酒吧,乔旋听罢萧仲齐转述白天发生的糗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在脑海描绘麻吉是如何被警卫老伯当成可恶的猛追,精彩的画面令他忍不住哀额,很没形象地爆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