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在痛些什么,只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凝望他的时候,在与他气息相接、呼吸交错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浓浓的惘然。
版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她用眼神问他,而他,脸色一黯。
究竟怎么回事?
他敛下眸,忽地伸手揽过她颈项,在她前额轻轻印下一吻。
她身子一僵。
蹦声,也在此刻停了,新婚夫妇捧着一坛酿酒,一一为每位参加婚礼的嘉宾斟上一杯。
“干杯!”有人带头高喊。
“干杯!”众人跟着欢呼,一口仰尽杯中表达祝福的烈酒。
“妳能喝吗?”见她也跟其它人一样一口喝尽,温泉不禁微微收拢了眉。
“放心吧,我酒量没那么差,这点酒还难不倒我。”
“这可是白酒,酒精浓度很高的。”
“我知道。”她豪气地甩了甩发,伸手又要了一杯来,“这没什么。我在PUB一口气喝三杯威士忌都没问题呢。”
“PUB?”他眉峰更加紧聚,“妳经常去那种地方?”
“不行吗?”她一扯唇角,淡淡嘲讽,“你该不会以为会上PUB喝洒的单身女郎,一定都是想找一夜的吧?”
“妳是吗?”他静静地问。
“当然不是!”她愤然瞪他,“也许你不相信,但台北还是有那种不嗑摇头丸、不搞一夜的PUB的。”
见她如此愤慨,他低低地笑了,“我相信。”
“嗄?”反倒是她一愣。
“我相信妳,语涵。”他温柔地望她,“妳也许放肆,却不胡涂。”
“你——”一股难言的滋味倏地梗在她胸臆,她呼吸凝滞,好半晌才稍稍顺畅,“放肆的人是你吧?”轻轻咬唇,“刚才那个吻是什么意思?”
“那个啊。”听她乍然提起,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庞。
那缓缓漫开他脸颊的,是红晕吗?她心跳地看着,玉颊也跟着发烧。“别、别告诉我那只是意外。”
“……是情不自禁。”他忽地哑声道。
她一颤,“什么?”
深湛的眸光重新落定她,“刚才我会那样,是因为情不自禁。”
她瞪着他,一动也不能动,宛如遭魔法冻住身子。“这是……什么意思?”
“妳还不懂吗?女人。”他顿了顿,伸手抚上额,长长地、颇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喜欢妳啊。”
他喜欢她?怎么可能!心海宛如一阵狂风吹过,卷起千层浪。她直瞪着他,全身僵凝,彷佛连血流也冻住了。
那么,他之所以提出约会的条件,之所以苦心为她安排了这么一个别出心裁的周末,都是因为喜欢她?她不敢相信。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半晌,沙哑的嗓音方自她苍白的唇间吐落。
“十七岁那年。”他低声答。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给我一个理由!”她锐喊。
他望她,湛眸滚过光影。听闻一个男人表白后,还坚持追问原因的女人并不多,而她正是那少数当中的一位,也算奇葩了。
不愧是“火玫瑰”啊!他微微笑,淡淡温煦,也淡淡苦涩。
“好吧,如果妳坚持想听的话。”他顿了顿,深深望她,“我想我会喜欢妳,也许是因为妳看起来总是对一切毫不在乎的样子吧。”
什么意思?她秀眉一蹙,“说清楚一点。”
“其实妳……并不真的毫不在乎。”
秀眉更紧。
看来她还是不懂。温泉一声叹息,双手一扬,捧起她惊疑不定的容颜,“因为妳,不是表面上的妳。”他幽幽道。
“什么、意思?”彷佛终于领悟他想说些什么,她容色蓦地刷白。
“因为妳渴望真正了解妳的人。”
“胡说八道!”她惊斥。
“因为妳其实不像表面那么冷淡。”
“你、你懂什么?”她的眼,抹上真正的惊慌。
“因为妳用一身的刺来武装自己。”
“你、不要再说了……”
“因为妳在刺伤别人时,同时也刺伤自己。”
“我要你别再说了!”她尖喊,倏地用力推开他,身子往后一退。
他却上前一步,再度拥住她双肩,深沉的眸燃起不顾一切的火苗。
“因为除了我妹,从来没有人能让我这么牵挂;因为我一直想忘了妳,却又忘不了妳;因为我不停告诉自己不许再打探妳消息,却忍不住想那么做;因为我明知道不应该,却又想保护妳、照顾妳。”他倾诉着,一句比一句激动,一句比一句用情,包裹住她香肩的掌心如火钳,滚烫她细腻的肌肤。
她好想逃!她承受不了这样的炙热,承受不起这样的表白。
“因为我……实在放不下妳啊,语涵。”他唤她,声嗓那么沙哑,那么痛楚。
他凭什么这样唤她?凭什么这样扰动她情绪?凭什么在她平静了十多年的心海掀起狂风巨浪?凭什么?
“别再说了!”握在手中的酒杯落了,酒液洒了一地。她却浑然未觉,只是频频往后退,慌乱地挤过正激昂狂欢的人群,往安静的角落躲。
他是太激动了。因为这晚宴欢快淋漓的气氛,因为这热情的歌、热情的舞,因为这醇厚中暗藏着猛烈的酒——他一定是喝醉了,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我们走吧。”眼看着他追上来的挺拔形影,她只觉双腿发软,“离开这里。”
他只是静静望着她,那眼神,忧郁而深沉。
她心跳一停,“你……你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我不可能爱上像你这种男人。”
他闻言,苦苦一牵嘴角,“我知道。”
“我不可能喜欢你,我讨厌连自己的梦想都抓不住的男人。”她喘着气。
“我知道。”他连嗓音,也是苦的。
她握了握拳,“我……不会喜欢只能窝在乡下教书的男人,我不想跟这种人在一起。”
“我知道。”他闭了闭眸。
“你——”她迟疑地瞪他。
为什么他还能如此平静?他难道听不懂吗?她在讥刺他、侮辱他啊!任何有点自尊的男人听到这些都该变了脸色,他怎能依然一派温文?
难道他一点傲气、一点自尊也没有吗?
她瞧不起这样的男人!迷惘的雾气在她眸中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怨恨与鄙夷。
他看懂了,高大的身子一晃,脸色刷白。
“妳瞧不起我。”他低低地、肯定地道,嗓音梗在喉间,是难以品尝的苦涩。
她呼吸一乱。“没……没错。”她正在刺伤他,她知道,可她没办法挥去心中的怨念。
他下颔一凛,别过头。
片刻,两人只是僵持在原地,他不看她,她也垂敛眼睫。周遭的空气明明是滚热的,但两人胸膛却都冰凉,像随时会落雪。
终于,他黯然开口,“我们走吧。”
她没反对。
正打算悄悄离去时,一声热烈的呼喊却让两人不得已停下步履——
“老师!”
温泉深呼吸一口,回过头,满脸笑意横溢,“怎么?你这新郎不乖乖看着漂亮新娘,四处乱逛做什么?”
“老师,我特地来敬你一怀的。”新郎笑道。他是一位黝黑壮硕的青年,浓眉大目,神采飞扬,让人看了忍不住喜欢。
“怎么?刚刚还没喝够?我看其它人已经灌了你不少了,你小心醉倒。”温泉端出老师的口吻。
“再怎么醉,也要跟老师喝一杯啊。”新郎学着广告词,淘气地眨了眨眼,“要是没有老师,就没有今天的我。”说着,他不由分说塞给温泉一杯酒,跟着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来,要干杯哦!”
于是,师生两人各自将杯中酒饮干,相视而笑。
“从今天起,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要好好爱护老婆啊,六年二班的老大。”温泉戏谑地唤,顺道赏了他一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