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有道理。”她的眼神变得温柔了,嘴唇又弯成了曲线。“我只会生搬硬套书本知识,而你这样灵活运用才会少犯错误。”她把头转了个角度,斑驳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使这张脸更加生动迷人。“不过你是以艺术家的眼光观察事物,你大概并不担心犯错误不犯错误的。”
“是不太担心。”但是他意识到他倒是担心此时此刻在她面前犯错误。这里有明媚的阳光,美妙的音乐,她身上散发出芳香,还有翻开的泥土和盛开的鲜花。
“可我担心,所以我要认真地计划每一件事,避免走弯路。”他身上的某些东西强迫她,几乎是要求她来个急转弯,就像昨天他开车时那么野蛮,那么疾速。她能想象得出。
她提醒自己,照那种开法,一个女人会突然间被无情地碾个粉碎。
“我看就这样了。”他把纸塞进包里。他不得不走了,否则他将会干出蠢事来,比如再模模她等等。“非常感谢。”
“谢谢你能来。”她站了起来,有想送送他的意思。但是他们只是不即不离地站在那儿。
“我知道怎么走。”他先迈出了一步。预感到如果她和他一块儿走进屋里,他会失去控制干出那件蠢事来,比如把她拉过来,长长地、美美地品尝一下那红唇的滋味,再把她拖到地板上在肖邦钢琴协奏曲的伴奏下干出更出格的事来。
“那好。好了……再见。”
“好吧。”他拿起书包,转过身去,就在他快走进屋子离开的一刹那,他又鬼使神差地转过身来。她仍然站在那儿,头上顶着阳光,梦幻般的碧眼水汪汪地望着他。
“史密斯索尼亚画廊有个达利画展,星期三开始,我七点钟来接你。”
不,我决不去。“好的,”她吃惊地听见自己在说,“那太好了。”
他点点头,大踏步地走进去。他一直到正门,才开始暗暗地咒骂自己。
第四章
他想出了无数条毁约的理由,比如他愿意一人独往,充分欣赏画展的作品,充分感受画展的气氛,或许还会碰到一个有意思的女人,他们一起边喝咖啡或吃晚饭,边聊聊天。
他想他应该这么做才是。
结果他没有毁约,下一次也还是和她一起去的。令他迷惑不解的是他居然喜欢与她为伴,这简直毫无道理。她说她之所以喜欢艺术是因为艺术能用非常明确的术语表达特定的事物。与艺术相比她宁可让她所喜爱的音乐和电影退居第二位。
他们坐着喝热咖啡或葡萄酒,有一半时间在热烈地讨论。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有了三次约会。使他感到惊奇的是他们彼此很合得来,他不知她是否有同感。
他们即将又有第四次约会。两个星期四次约会,他暗自想,这真异乎寻常。
他从画布前后退了几步,皱起眉头打量着。他经常为了换换口味而做些水彩画。他从没打算用水彩画肖像,为莱娜画的几幅素描纯粹足一种练习。但是那些素描画似乎在勾引着他,他的手直发痒,于是不得不让步,开始在纸上构思。
水彩画色调偏冷,线条柔和,很适合她。他并没有选择她微笑着的素描,却一再被她冷漠而庄重的眼神凝视前方的表情和柔和而严肃的嘴角所吸引。
好一个冷美人,他想。这是一个女人向一个男人发出的挑战,看他能否透过严冰把她的内心融化。要是他做了会怎样呢?是一道闪光还是一个亮点?是缓慢的燃烧还是突然的爆发?
这种想象使人发狂,并且让人想入非非。
这样画她是既兴奋又沮丧的事,这一点他很清楚。因为在还不了解这张脸背后的内容时,他是不会把它画得栩栩如生的。
当他明白了这一点时,他的肩膀顿时放松了,嘴角向上翘起。的确,就是这样。这就是他为什么老返回去找她的原因。他是想画她,但是在他还没有完全了解她之前他是画不成的。
他很高兴谜团终于解开了。他把画笔放到一边,顺手端起咖啡使劲喝了一大口,这才发觉咖啡已经冰凉了。他做了个鬼脸,下楼去煮咖啡。
门铃响了,他走到门门,开门发现母亲站在门阶上。
“你正在工作吧?”谢尔比立刻说。
“不,我正在休息。”他伸出一只胳膊把她紧紧地抱了一下。“您来得正好,可以煮咖啡。”
“很公平。我本打算在你搬回华盛顿后不再当不速之客。”她对他笑着说,他们一起走进厨房。“可是事情赶巧了,朱莉娅寄给我几张特拉维斯的照片,你父亲又不在家,我总得找个人分享一下吧。”
“让我看看。”
他把未开封的信件、几个脏盘子和一张素描纸统统塞进桌上一个大口袋里。谢尔比从手袋里翻出一叠照片递给他,转身取咖啡豆。
她扫视了一圈厨房,心想她这个宝贝儿子日子过得像个快要饿死的颓废派艺术家。不过只要他自己习惯,她也没得说。
“好家伙,他长得挺帅气嘛!”
“他长得和你当初一模一样。”
“是吗?”他傻乎乎地笑着,从他外甥的照片上抬起头来望了望母亲。
“这归功于麦格雷戈家的遗传基因和优良血统。”她模仿着丹尼尔说,“根正苗才壮嘛。说到麦格雷戈,你最近有你祖父的消息吗?”
“唔,几天前我们还通过话。他说我给他帮了大忙要谢谢我,并唠唠叨叨地说祖母又想我了,叫我有时间去他们那儿玩。”
谢尔比一边磨着咖啡豆,一边笑着说:“你应该想到他是想让你去他们那儿。他这么说,肯定是安娜又整天在屋里呆着闷得发慌了。”她把磨好的咖啡倒出来,转身冲丹·坎贝尔站着,皱皱眉问,“你帮他什么大忙了?”
“莱娜·德雷克的事,”他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迈拉婶婶为她的事缠着他,非让他请我在几天前陪着她去一个晚会。”
谢尔比故作惊讶地说:“哦,真的吗?这么说你同意了?你呀你,你真傻。”
“怎么了?”他眨了眨眼睛,耸了耸肩膀说,“不,这不是他平时玩的那套结婚生孩子的把戏。他不认为莱娜是我所需要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儿。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我这事没别的意思,不过就是一次性帮忙,免得迈拉老为这事烦他。”
谢尔比欲言又止,真是个又憨又傻的孩子,她觉得好笑。“是这样啊,你对她印象如何?”
“她不错。脸长得很美。我想画她。”
“你……”谢尔比正从壁橱上拿干净杯子,杯子险些被她摔了。“你不是不画人物像吗?”
“偶尔画画。”其实,他这时想的是用哪张照片画一张小特拉维斯的画像送给妹妹当礼物更好。
谢尔比决定再次保持缄默。她的儿子的确有时也画画肖像,但是只限于画家里人的,不是特殊关系一般不画。
她还模不准他对莱娜·德雷克到底怎样。
“你已经请她为你当模特了?”
“没有,我根据速写画。”
“这么说你们已经见过几面了?”
“是的,见过几面。”他抬头望望她。“这有什么?”
“只是有些好奇,”谢尔比轻声说,“我知道一些关于她父母的情况。她似乎不太像她的父母。”
“您的意思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不安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她很少说到她的家庭。”
“怎么说呢,”谢尔比转了转身,靠在吧台上,“我认为她父母都是比较肤浅的人,好虚荣。她本人呢,很有气质,似乎也还有一定深度。我比较注重人的内涵,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