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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女史 第24页

作者:卫小游

太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配合地说:“既然是个笨丫头,也罢,还是留在你那边就好了。不过……隐秀啊,下回出门别把她带在身边,免得被人瞧见了,还以为你身边专出笨手脚的仆人哩。”

隐秀的表情看不出半点情绪。“我知道了,多谢皇兄提醒。”

看来以后不能带福气出门了。放她在他身边,久了一定会引来他人的注意,届时会害了她的。今夜他运气好,碰上的是太子,改日若遇见老四或老十或是其他人呢?思及此,他心一沉。

太子原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他目光一转,瞥到人潮后方的一抹身影,拉下脸苦笑道:“我的煞星来了,不能多聊,得走了。今晚既然出来了,没道理不玩个通宵。一年里,像这样被允许公然玩乐的日子可不多,后会有期了,七皇弟。”

隐秀没有回头去看太子口中的“煞星”是谁,只拱手道:“隐秀且祝皇兄步步高升、事事如意。”

太子挥挥手,也道:“恭贺新禧。别说你见过我呀。”快溜方为上策,转身混进人群之中。

埃气还来不及和隐秀说话,另一名男子便出现在眼前。她赶紧低下头,因为此人正是正牌的翰林学士黄梨江。她曾经错认过他。

只见黄梨江穿着一袭民间男子常服,束发凌乱地从人群中走来。

见了隐秀,他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但并未多说什么,只拱手道:“御街上,恕梨江不多礼。”他想七皇子既然微服出游,一定不希望被人知道他的身分。然而他刚刚远远地便瞧见七皇子站在这里与什么人说着话,必定是宫里的旧识。

因此他问:“请问我在找的那个人……”

隐秀点头回应,伸手指向太子先前消失的方向。“往那儿去了。”全然没有想替太子隐瞒行踪的意思。黄梨江这东宫属官立场十分艰辛是有目共睹的,他不想为难他。

“多谢。”黄梨江再度拱手为礼。“失礼了,梨江先告退。”说完,便匆匆往同一个方向追去。

待四周恢复平静——一贯的人声鼎沸——隐秀才回过头,专注看着福气。

她正想开口,但他摇头,示意她别说话,随后带着她转往人潮较少的摊货区,买了两只应景的皮制面具。

“戴上。”他说,递给她其中一个云纹面具,自己则戴上另一个绘制着凶猛饕餮纹的面具。戴上面具,遮住了脸,就不用担心被人看见了。

埃气好多话闷在心里,一戴上面具,便月兑口道:“我不笨。”

隐秀就知道她会不满他先前贬低她的那席话。

正待解释,她却摇头道:“你不用解释,我其实懂。”

“妳懂?”饕餮面具下,目光如星。

“我懂。”福气点头。“你想保护我,害怕别人会因为你的缘故来伤害我,甚至是透过我的存在来伤害你。这些事情,我不是不了解。可也正因为这样,我很担心……”宫廷事是如此地复杂,有时她怀疑她是否能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她果然懂。

隐秀目光如星地看着福气,有点讶异她比他想象中更能洞悉宫廷中那复杂的一面。他很讶异平时手脚并不怎么俐落的福气,有时心思却异常地聪慧,她往往不经意地便直接说中他的心思。

“隐秀,我担心……”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妳不用担心。”他将她的手握住,包在掌心里。“那种事,由我来操心就可以了。”

“可是……”她会担心他。“我不想变成你的弱点。”如果跟隐秀当朋友会为他带来麻烦,那么她会考虑离开。

他低笑出声。“妳不是我的弱点。”他很清楚地道。福气不是他的弱点,他既不打算娶她为妃,也不打算改变两人的关系,那么她就没有理由成为他的弱点。他会极力确保这件事永不改变。

不想讨论这个敏感的话题,他故伎重施,开始顾左右而言它。“妳刚真听挽歌听到哭了?”

埃气叹了口气,不是下明白他想改变话题的用心。“我才不是个爱哭的丫头。”

他揉揉她的发。“妳不爱哭?不,我不这么认为。”

“是那个歌者将挽歌唱得感人肺腑,可惜你没有听到。”福气反驳。她才不爱哭,她只是偶尔哭一下而已。那样不算爱哭啦,她有很努力坚强一些的呀。

隐秀只是微笑地说:“那才好。我不爱听挽歌,那是送葬的曲子,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一辈子不想听见挽歌——这样吧,如果我比妳早死,妳到我坟上给我唱首挽歌,是妳唱的我就听——”

“别胡说!”福气突然伸手掩住他的嘴,彻底吓到了。“我不给你唱挽歌!我不唱!”

隐秀感受得到她语气里透露出来的惊惶。他的死……吓到她了?

才松开手,她便孩子气地扑抱住他的柳腰,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瞧瞧,是谁刚刚说她不爱哭的?

隐秀素来不爱被人碰触,然而他却不想推开她。

月上中天,灯火如画。

旁人的感受与他无关,他只想珍惜眼前这样微薄的温暖。

埃气的拥抱好暖。

她的眼泪沾在他的襟口。衣衫下,他的心也是暖的。

特别是在这样的冬日雪夜里,他怎能不贪恋如此短暂却温暖的碰触?

她怎会是他的弱点?

一个小爆女呵,他从来没料到,她会成为他的心继续跳动的理由。

若不是有她,他早已厌倦了宫廷里的生活。

七岁那年,他早慧外显,震惊宫廷,母亲受他牵累,那杯掺了剧毒的茶,原本该是他要饮下的。自那时起,芦芳便不肯原谅他。

夏晖宫成为他祭吊母亲芳魂的坟冢。

他是一个守坟人。

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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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的茶蘼花开始凋零的时候,宫人们也将身上的粉色春衣收起,换上了柳色的夏衫。

在四季分明的天朝里,春花、夏木、秋月、冬雪的变化使这盛世之人,对季节的递嬗感受相当深刻。

然而宫廷里,各色奇花争放,使得季节之感稍稍减弱,长年深居后宫的皇族女眷,往往是在勤快的宫人们开始换上新一季的宫服后,才惊觉时光荏苒。

那日云芦宫里,公主正在午憩。宫殿内外,宫女们纷纷为即将来临的夏季做度夏的准备。在内务府发出公告后,她们开始换季,面露微笑地穿上这质地上佳且轻软无比的夏服。

当福气将去年的夏衫从箱笼里拿出来不久,其他正忙碌着的宫女就听见她低呼起来。循声一看,才知道——

“唉呀,福气长高了。”春蕊拿着福气去年的夏服衣长在她身上比对着,发现足足短了好几吋。

其他宫女纷纷欣羡地道:“妹子还有向上增长的空间,真好。不像我们,都开始烦恼往横向增肥了呢。”她们之中以福气年纪最小,入宫时才十三岁,两年匆匆流逝,才一眨眼,女孩长成了少女,当年入宫时发放的夏服已经不合穿了。

“真的呢!”福气拿着那套夏衫,在自个儿身上比划良久。她已经许久没照过镜子,因此没有注意到自己外貌上的变化。

依天朝仪制,女子下裳长度若遮不住脚踝,是相当失礼的事。在讲究礼仪的宫廷里,福气已不能再穿去年过短的旧衣裳。

最后是春雪拿出她以前的旧裳,修改后让福气换上。

换上夏眼的福气拿起扫帚,将宫里宫外打扫得一尘不染。

春末夏初,日光融融,一只金色的蜻蜒停在她的扫帚上,日子好像好跟着停住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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