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爵爷,”亨利低下头,看似诚惶诚恐地道:“社交季嘛,如果爵爷都在伦敦了,那么潘妮小姐会出现在伦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想想,他接著说,全然无视于公爵脸上的阴霾。“或许席爵士的提议也不无道理,我的爵爷,庄园毕竟是需要一位继承人的,假如您已经不在意潘妮小姐,那么何不趁著这次社交季,挑选一位足以匹配费雪公爵名号的公爵夫人呢?”
鲍爵眯起了眼。“亨利,你好大的胆子。”
亨利战战兢兢地退后一步。然而内心却没有一点儿恐惧,这么多年了,他看著他的爵爷痛苦了这么多年,向上帝祈祷却从未得到回应,他不忍心啊。
鲍爵斥退亨利,气愤他的老仆人如此洞悉他真正的情绪。
可冷静下来,却又觉得哀伤无比。
现在他有两条路走。
一条是不管理查一家人的事,立刻返回费克庄园。
另一条则是继续留在伦敦,然后对每个可能遇见她的时刻,尽可能地视而不见。
而这两条路都一样困难重重。
因为他发现,尽避在格格笑夫人的宴会上,海莉的确受到前所未有的瞩目。但可爱的海莉却显然欠缺在社交圈如鱼得水的应对能力。
他看得出来,在宴会上跳著舞的海莉,并没有感受到一般女孩子站在光圈下会有的快乐。他必须为她做的更多。
此外,尽避他再怎么努力,却也无法完全地否认,当他站在潘妮面前时,尽避他的理智拼命提醒他该转过身,而他也的确转过身了。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对他有多么困难。
他永远无法拒绝她。
只要她对他微微一笑,他便完全无法思考,更别提什么理智了。
潘妮已经听洁丝抱怨雷明顿子爵的不良素行一个上午了。
“他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就当著我的面替我推拒其他人的邀舞?”洁丝气唬唬地说:“我只答应他跳一支舞,可不表示他有权利替我决定接下来的活动。”
洁丝模仿雷明顿子爵的口吻:
“喔,我亲爱的女伯爵,既然你先前提过,宁愿站在安静的角落说说话,那么我建议我们最好暂时离开舞池,让霍布斯坦爵士去邀请其他女孩。”她又气又恼地握起双拳。“真是个该死的男人!”
坐在一旁读报的艾美扬起唇道:“而这个该死的男人可真是得到女伯爵全部的注意力了。”
洁丝当下胀红脸。“艾美!”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小内厅里的三个女人才刚刚睡醒,并且吃过简单的早点,正一边闲聊一边谈论著昨晚的宴会。
十一点的起床时间对潘妮来说是太晚了。
然而昨晚他们直到接近凌晨四点才回到杭丁顿大宅,无可避免的,她也睡晚了。她大约十点钟起床。而且毫不意外艾美与洁丝都还没醒。
她就坐在小沙发上吃了一盘松饼,喝了一杯牛女乃,看了一份报纸。
然后洁丝和艾美才陆续走进来加入她。然后那份报纸就转移到艾美手上。
艾美抬起头,正色道:“洁丝,基于保护人的立场,我可能得建议你尽量离雷明顿远一点,他的风评一直不是很好。而昨晚你几乎整晚跟他黏在一起,这可能会为你带来不好的影响。”
洁丝瞪大眼说:“我没有整晚跟他黏在一起,潘妮可以作证,她一直在我旁边──”
“说到潘妮──”艾美的眼神锐利起来。“我想她可能没有办法为你证明什么,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在宴会厅里都没看见她的人。”直到她被介绍给费雪公爵认识。
“咦,是吗?”洁丝心虚地想到她似乎完全忘记了潘妮的存在。雷明顿实在太惹她生气了。
潘妮则不否认也没承认。昨晚的事,到现在依然困扰著她。但是她不能告诉洁丝或是艾美她在迷宫里所发生的事。当洁丝被雷明顿子爵绊住脚步时,她自己也被一名神秘的公爵所迷惑。
艾美放下报纸,双手在胸前环起。“记住,小姐们,幽暗的花园是社交宴会里最危险的场所,我建议你们两个最好尽可能的远离它,其它像是私人书房、阴暗的廊柱、无人的音乐室或休息室也都是必须避开的地方。”
洁丝与潘妮都沉默了好半晌。尽避还是未婚身分,但她们都明白艾美所谓的“危险场所”,无非是宴会里最常传出丑闻的角落。
饼了片刻,她俩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洁丝眨著眼对潘妮道:“原来哥哥是在那些“危险”的地方逮到艾美的。”
艾美当下红了脸。她清了清喉咙道:“那跟我们现在谈论的事没有关系,反正,如果不想上报──”她扬起桌上那份专写名人风流韵事的报纸。“就得远离危险人物,以及危险场所,除非──”
潘妮与洁丝好奇地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陪伴,或者你们已经结婚,已婚妇女就不在受限范围了。”
不公平。
潘妮与洁丝对望一眼。传达著这个彼此都同意的讯息。
在场唯一已婚的女性下了最后结论道:“下午我们得上街去购物,需要什么东西最好先列一张清单,才不会遗漏。”说著,她看向洁丝。“洁丝,不要以为你可以穿那几件同样的礼服在宴会里露面──”
洁丝抗议。“反正是不同的宴会。”
艾美表现出她身为女伯爵伴护的强势。“但客人可都是那几个熟面孔。”不容置喙地,她又转对潘妮说:“潘妮,很抱歉因为太过仓卒,昨晚委屈你穿我的衣服,我们也得为你订制几件全新的礼服才行。”
“艾美,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另外替我订制礼服了,我并不打算参加那么多场宴会。”潘妮答应来伦敦,可不是为了参加社交季的活动。然后在每天早上睡到日上三竿。
“胡说。”艾美不同意地道:“我把你带来伦敦,当然要把你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既然有洁丝在的地方我就得在,那么有我在的地方,你当然也得出席。”
潘妮楞了三秒才反应过来。“看来伯爵夫人十分蛮横。”
洁丝撑著肘,故作夸张地说:“什么?你现在才知道啊?”
短暂的沉默之后,三个女人笑作一团。当杭丁顿伯爵抱著小威廉走进来时,还纳闷什么事情那么好笑呢。
小威廉摇晃著短短的手臂捉起潘妮的一束头发。“亮、漂!丽、美!”四岁的他有说“反话”的习惯。他会将字序颠倒过来说。
伯爵笑道:“这小子从小就喜欢漂亮的东西。”
潘妮被扯痛了头皮,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将威廉抱进怀里,任由他小小的手弄乱她的长发。在抱著威廉软软的身体,看著他红红的圆脸蛋时,一股莫名的渴望无预警地袭上了潘妮的心。
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当她抗拒著婚姻里的不公平时,却也很难去忽略,这个世界上的确还是有幸福的婚姻存在。比如她的父母、比如伯爵夫妇。她很容易能够看出他们的结合是因为爱。而爱情的结晶!像她怀里的小威廉──是多么地可贵。
生平第一次,潘妮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丝丝迷惘。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够得到同样的幸福。
她能吗?
对一个已经二十六岁的女人来说,恐怕是很难的吧。
不知为何,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她竟然想起了昨晚公爵看著她时,那双有些忧伤的眼。
虽然她不认识他,至少在昨晚之前不认识。不过潘妮肯定费雪公爵绝对有著一段不怎么好过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