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有第二匹马撞进她的眼瞳,马儿身上的毛色同样黑如子夜;随后,是第三匹。第四匹、第五匹……
“咦?咦?咦?”
她这才蓦地发觉京城的街道上到处是黑马纵横其中,虽然还是看得见其他颜色的马匹,但比起黑马,数量上明显差了许多,并且多是一些做生意的老实人所拥有。
至于那些骑乘黑马的公子,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一概身着月色长袍,外罩玫瑰紫色马褂,马褂领口镶有如意头缘,腰际并佩挂一块暗红色血玉香囊,整体打扮抢眼又好看……
突然,“刷——”的一声,一把绘有泼墨山水的叠扇在她眼前挥开,打断她的思绪。
她立刻好奇地多看两眼:“而且还都拿扇。”
伫立在她身旁的那名公子轻蔑地膘她一眼,一径自然地将坐骑交给店小二,然后扬着扇子翩翩然地走进客栈。
“哇,这是不是今年最流行的时尚行头?”她自言自语着。
一名老态龙钟的老伯恰巧听见她的话,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立刻了解她的疑问。
他笑呵呵,多事地道:“如果你想知道京城里现在流行什么,不如就到胡同里的桂来赌坊瞧瞧,很快就会明白的。”
“桂来赌坊?到那里就能知道京城在流行什么呀……”
老伯走了以后,水玲只花了一秒钟迟疑,便探头探脑地依他的话往胡同钻去……
进了胡同,虽然距离桂来赌坊的大门口尚有一段距离,然而一票男人活络激昂的吆喝声已经先传来,其中夹杂着咒骂声、笑声、调侃声,声声震耳欲聋,好不热闹。
“开!”
“不是吧?这把又输了?!”
扒住骰子的器皿一被拿开,年约五十的中年汉子的睑马上垮下来,压根儿不敢相信自己这次竟又押错了宝。
有人幸灾乐祸地道:“你自己有眼睛看,庄家四五六点大,你押小,你不输难不成庄家输吗?”
“早教你别胃口那么大,看人家长得斯斯文文的,就想吃人家!这下可好了,吃人不成,反倒输得一干二净,看你今天回去怎么跟你家的婆娘交代!”
中年汉子交出最后三串钱,可怜兮兮地看了老邻居一眼,道:“能怎么交代?肯定又要跪算盘了!”
“哈哈……哈哈……”在场的人登时笑成一团。
临时掌庄的俊美男子,悠然地收下钱,随口道了声谢。
在旁的赌坊老板,移了移站得有点酸的脚,催促大家说:“嘿!这里是桂来赌坊,不是桂来客栈,各位爷,请快下注吧!”
“胡老板,这怎么下啊?三个时辰前,你说二爷没玩过骰子,只是来这消遣打发时间,要大家尽量下注,但事实证明他赌技高超,根本碰不得嘛!”
“就是、就是,我们都输钱了!”
“去!”胡老板不以为然地冷笑起来,“你们这些赌鬼个个精得很,我叫你们尽量下注,你们就会尽量下注吗?别自欺欺人了,你们哪一个不是丢些零钱下来试庄而已?”
大伙儿一听,连忙不好意思地搔头假笑:“嘿嘿,被发现了。”
进了赌坊的水玲,由于从没到过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所以好奇心特别重,东看看西探探。
她发现这里并不单是男人的天堂,也有不少女性逗留,而且她们下注的手法与胆大心细全然不逊于男性,只可惜她不懂这些东西,要不然她或多或少也可以领悟一些其中的乐趣。
“下注了!下注了!”
“下好离手,下好离手!准备开牌喽!”
突然间,一阵火烧的男性喊叫声传来——
“等一等,我去小解,还没下注呢,开什么开啊?”
水玲正欲转头看时,单薄的身子已被那人不期然地撞开,整个人直接倒向胡老板那一桌。
“呀——”
她尖叫一声,赌徒们闻声转头一看,乍然发现天外倒来一个女人,但是不仅没人挺身英雄救美,他们反而不约而同迅速箭步往旁退。
拜他们之赐,水玲就这样畅通无阻地趴到赌桌上,眨巴着眼睛怔怔然地瞪着犹然冷静端坐在正位上的陌生男子。
男子的气质出众,凝着她的眸子,顺势勾起一抹淡雅如风的魅惑笑容。
“姑娘要下注吗?”他问,笑容好看得几乎令人为之窒息。
水玲再眨眨眼,注意到这男子和外头那些骑黑马的人一样,都穿着月白色长衫、玫瑰紫背心,但同款式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感觉就是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他尔雅似幻的邪逸气质,也或许是因他极具吸引力的出色五官,一言以蔽之,他拥有令所有女人为之一愣的强烈特质。
包括她,也因他的美、他的逸,而恍惚了一下下。
“那么,请坐。”
水玲迟疑地点点头:“哦、哦,谢谢。”
☆☆☆
雍怡的右手食指及中指在桌上反复敲打着桌面,从夕阳隐入地平线的那一刻起,一直延续到外头变得漆黑、变得寂静,已经敲了不下几千遍。
脾气跟着越来越暴躁,越来越不耐烦,终于在仆役又一次进来禀报仍然不见水玲格格的身影时,霍地爆发出来——
“岂有此理!”他一只大掌悍然拍打桌面,“五个时辰前,她亲口答应我即刻回府,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见踪影?”
他浑厚有力的咆哮,吼得仆役们脑门发麻。
“二少爷,在正厅等水玲格格回来的王爷和福晋,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开始耐不住性子在正厅里来来回回走动。”
另一人说:“恐怕再不久,王府就要鸡飞狗跳了。”
疼爱的侄女夜不归营,这样的结果是可以想见的。
雍怡倏然站起,两手插腰想了想,最后道:“你们两个去应付他们,记住,千万别让他们知道我今天上街找过水玲,知不知道?”
受命的两名仆役,纳闷地看了看彼此,问:“为什么不能说?格格现在人不见了,那至少是一条线索。”
“是啊,可以从那里找起。”
雍怡霎时以冷眼逼视:“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有见到水玲,但是却继续放她在外游晃,你们以为我额娘会轻易饶过我吗?”
仆役们赫然明白:“说得对,福晋虽然和蔼可亲,可是真要惹火她,凶起来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就连王爷也总是礼让她三分。”
“就怕她发火。”
“有完没完?!你们两个去不去?不去,我现在就剁了你们的脚!”
“是!是!”
眼见雍怡快杀人了,两名仆役刻不容缓地冲出厅堂,一路往第一院落的正厅奔去。此时雍怡转而询问留在厅里的其他仆役,“水玲的丫环和狗回来了没?”
“没见到人,大概了……”
“二少爷!二少爷!不得了!”前一刻才刚离开的两名仆役,此刻神色慌张地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叫道,“那个胖丫环回来了!狼犬回来了!但是格格没回来!王爷和福晋一问起格格的下落,您就被供出来了!”
雍怡赫然呆掉:“什么?!”’
两名仆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胖丫环跟王爷福晋说,二少爷在客栈拖走格格,还威胁她不准插手,等她下楼查看时,你和格格都已不知去向。”
“不但如此,福晋现在就带着大批人马杀过来……了……”
两名仆役的声音登时分岔,忽然觉得颈后有一股凉意袭来,两人转头一看,简福晋有如刺骨寒风般的冷冽身影就耸立在他们后方。
“福……福晋!”
“退下。”冷飕飕的声音。
“是!是!”
两人瞄都不敢瞄一眼,急忙往旁边退,孬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