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瞧着她那脸逗趣样,发笑地揉揉她的发。“若是让你轻轻松松劈开,那咱们这些混江湖的功也不用练了。”这可是他十多年来累积的内劲哪。
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继续研究手中圆木。
凤求凰静静注视着她,怅然失笑。
虽然她在人前总是笑嘻嘻地不摆脸色,可他明白她并非打从心里快乐;她不愿诉苦,他便不逼她,只好换个方式讨她开心。
“还想不想看别的?”他扬扬眉,向她提议。
捧着圆木的棠四草听他还有其余绝活,圆眼张得好亮。“要要要,我要看!”
凤求凰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竖起木板,站在两尺外,双拳握在腰处,目光凌厉盯着木板,在一声短喝后随即出左掌,啪喀!木板受他掌劲所击,应声破裂。
“哇——”
啪啪啪啪啪啪!棠四草的鼓掌声不绝于耳,原本只想逗她开心的凤求凰,没料到她会这么热烈捧场,顿时变成他心花朵朵开。
“小短腿,精采的来罗。”他勾唇一笑,目光扫至墙边排排放的木板,他扳扳指骨,朝木板堆走去,马步扎得够稳时,他提气大喝:“看我这招隔、山、打、牛——”
砰!巨响来自他的掌击,紧接着就是啪喀啪喀响个没完,木板如骨牌般接续破成两半,就这样一路破到赵世熊他们脚边。
木板尽毁,棠四草抱着他开怀大笑,人人皆瞠目结舌时,唯有赵世熊勃然咆哮。
“臭小子,你把木板全打坏了,我们拿什么修客栈?当木板不用钱吗?!”竟然拿去练铁沙掌!
只见凤求凰抽起最先承接他掌劲的木板,木板没碎,倒是上头盖了个五指印,他将掌印亮给赵世熊瞧,笑着道:“这木板有我的手印,若我在上面签个『凤求凰到此一游』赵老板,你拿去卖应该会有不错的价钱。”看,他也是很有商人脑袋的。
“那我扒光你带你去游街不是赚得更快!”
客栈里闹烘烘的,大伙看赵世熊和凤求凰斗嘴皆是笑得双目盈泪,棠四草也乐得直拍手。
这刹那间,棠四草有种错觉。
她认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皆未发生过,她没受伤、没人来找碴,更没有幼时响在耳边的刻薄尖嗓,如恶梦中的利刃划破这和乐融融的气氛——
“吵什么吵?难看死了,活像一群猴儿唱戏。”
尖锐嗓音很唐突地插进笑声里,众人登时敛容,个个不爽快地转头看向客栈大门。
大清早不知跑哪儿去的棠母与棠父现下就站在门口,不同的是,棠母穿著变得光鲜亮丽,就连畏畏缩缩的棠父也换了新衣裳,有那么三分体面。
大厅里一片死寂,棠四草见没人吭声,便打圆场的笑着开口,“娘,你回来啦。”
“怎么,不能回来?”棠母狭眸瞪去,又是戳得她僵住脸皮。
疼惜棠四草好意被视为敝屣,赵世熊怒瞪棠母。“没人说你不能,可我们是巴不得你别回来。”
棠母这次倒不先和赵世熊吵个天翻地覆,仅是哼声笑,伸出左手炫耀指上戴着的金银珠宝。
“放心,过了这晚我也不必住在这间破店,到时你想留我,我还不屑待。”
一旁守着棠四草的凤求凰骤然敛眉,总觉得棠母这话里似乎透着什么寓意。
摆谱也摆够了,棠母鄙厌傲笑地拉着棠父就往楼梯走,快上楼前她还不忘扯嗓大吼:“棠四草,跟我上来!”
“啊?哦……”
棠四草傻愣愣地要跟上,右臂却被人紧紧拽住,她回首,就见凤求凰冷肃地盯着她。
“没关系的。”她笑咧咧地,像是天塌了也不足惧。“她念完气消了就没事啦,我会立刻下来。”
凤求凰仍是不放手,心有不忍。
“棠四草,叫你死过来还不快点!”
“好,我马上去——”她急匆匆地拂开臂上大掌,急奔二楼。
凝视着她消失于楼梯尽头的身影,凤求凰心神惴惴下安,身后赵世熊又和王灿等人替棠四草打抱不平。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这几天他们早习惯拿棠母当作聊天话题,说她小眼睛塌鼻子歹毒心什么的,就这么边说边收拾大厅里的杂乱。
半个时辰过去,大厅也收拾的差不多,张厨娘见他们累了数天,决定今晚煮桌好菜犒赏大家的胃,一群大男人笑得合不拢嘴。
就在这大厅气氛欢乐之际,棠四草也从二楼缓缓走下。
“小四草,小四草下来啦!”小愣子眼尖地发现,第一个扯嗓大嚷。
大伙见她来,立刻簇拥而上,笑嘻嘻地将她包围,每个人都伸手捏捏她的小圆脸,或是说些好玩的事情逗逗她。
那疯婆娘铁定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无所谓,小四草有他们疼就好,她当小四草真是草,可他们要说小四草是个宝,别人又能如何?
站在楼梯口的棠四草神情发怔,任凭他人如何捉弄她、唤她,皆是毫无反应。
凤求凰拧起眉,发觉她不对劲,摇摇她的肩,唤道:“小短腿,怎么了?大家在跟你说话呢。”
肩膀被人轻轻一摇,棠四草即刻醒神。
她眨眨眼,那双圆眸不知怎么回事的毫无光彩,像个抽了魂的人。
“小四草,是不是你娘说了什么话?”
“别把那臭婆娘的话当真,她说的全是屁!”
棠四草还是一迳地不说话,双眼却好专注、好专注地凝视眼前的每个人,赵叔、张大娘、小愣子、灿哥,还有……
瞟向凤求凰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眷恋,他来不及捕捉,她却已堆起满脸笑意。
笑容一如往常,却带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
“对不起,赵叔…:”
赵世熊不解地拧拧眉。
“明天起,我就不能再帮你的忙了。”
这话,震惊在场的每个人,他们惊视着棠四草空洞的笑靥——
“我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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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走了。
下午时,棠四草突然这么说。
她将这四字说得如云或风般的轻,仿佛离开是件轻松事,甚至不留痕迹。
这话对赵世熊打击不小,他怒咆着追问是否为棠母逼迫,本想上楼将棠母拖出房痛打一顿,然而棠四草却是笑而不答,仅说句累了想睡便回二楼休息。
这是棠四草初次不搭理赵世熊的怒喊及逼问,那纤瘦的身子像逃命似的直奔客房。
凤求凰见情况不对劲,抛下大厅那团混乱,尾随在她身后直追客房,可当他来到她房门前,门扉紧掩,他伸手推,却推不开。
她挡着门板不让他进来。
伫立在房门前许久,凤求凰才迈步离去,他面色沉重,双手紧紧握着。
那晚棠四草没下楼用饭,大厅一片死寂,即使张厨娘饭菜煮得再香,也是食不知味。
三更。
街坊上响着更夫敲锣击柝的声响,还有提醒住家小心火烛的喊话。
击柝声由远到近,再渐行渐远。
房里点燃烛火,却无法将满室照亮,棠四草缩坐在床角,她两手攀膝、下颔抵着手臂,发丝披肩,双眸无神地凝视着桌面上摇动的烛光。
“怎么还没睡?”
凝望火光的圆眸轻眨,棠四草循声望去,就见凤求凰的身影自黑暗中显露而出,举步来到床边坐下。
他伸手为她拨拨发丝,指尖流连在她颊畔不舍离去,他的眼里也是不舍。
“是不是那女人说了什么难听话,心里难受了?”
棠四草幽幽地看着他,轻摇螓首。
见她不开口,凤求凰轻笑,“我知道的小短腿似乎不是个话少的人。”
他想问她为何提起离开这事,可见到她现在这模样又问不出口,怕问错了,她伤心,也怕问不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