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父不说话,客客气气地捧杯喝茶,棠母则是睨着那杯茶半天,最后不情愿的棒起杯子,才喝了口,棠母便露出嫌恶表情放下杯子,拒绝再喝。
“呸,也是寒酸茶,和这客栈真是绝配。”
站在后头的赵世熊本想抡拳揍人,张厨娘硬是抓住他不让他惩凶。
“四草,你十二岁就离开老家来西京里干活儿,怎的却找着这么个没用的苦差?”棠母打量着客栈,细嗓不止尖锐,戳进别人心里也挺利的。
棠四草听了,傻笑地忙着解释道:“不不不,不是苦差的,赵叔他对我很好,他当我是女儿的——”
“你这话是在怪我不当你是女儿看吗?”棠母的嗓音更尖了。
棠四草一怔,笑容僵着,始终不吭声的棠父见到周遭人皆是眼露凶光,他才慌慌张张地扯动妻子的衣袖,小声道:“你说话也客气点……”
棠母气愤的抽手,大声怒骂:“就是有你这到处赌的死鬼才会有她这种没用女儿!她攒的银两根本不够我们一家子过活,你现在倒是管起我来啦?你若是不赌就没事!”
客栈里全是棠母骂人的声音,还夹着棠父被捏耳朵的哀号,棠四草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好声相劝,这活月兑月兑是出家庭闹剧,可大伙就是没想到会发生在棠四草身上。
“你烦死了你,走开!”棠母厌恶地大吼,棠四草立刻噤声,棠母又伸出食指将矛头转向她。“你啊,就你!泵娘家本来就是杂草根了,还学男人出外干活儿?我说你干出什么名堂来没?还不就是个店小二!竟学男人穿起男装来了,穿了就会变成男人吗?饭渣脑也不清醒清醒,整天只会对着人傻笑,去照照镜子看你现在是什么德行!”
棠母宇字句句全像是针般扎在疼惜棠四草的众人心口上,可棠四草却像没事似的站在那里不动也不回嘴。
她不善言辞,从来没跟人斗过嘴,两只小手只能紧抓着方盘隐隐发抖。
没关系的,不怕不怕,再挨一阵子就好,娘骂完消气就没事了……
正害怕时,她的肩膀突地被人紧紧揽住,被动偎入宽厚的胸怀,本想抬头看是谁,然而凤求凰那不疾不徐的语气便告诉她这胸膛是何许人也。
“伯母远道而来也累了,何不上楼休息?”凤求凰搂着棠四草从容笑语,而偎在他怀中的人儿也差点为此依靠而心暖落泪。
棠母见他挺身而出,也闭嘴不再拿棠四草当出气包,她瞪着大小眼,专注打量他。
“你又是谁?”
“敝姓风,在悦人客栈里仅有暂宿的旅人。”
“旅人?”棠母抖着笑音,目光直看着眼前相依相偎的两人。“我看是姘头吧?这么一个小白脸,许多姑娘家不都爱这俏模样?”
棠四草错愕地望向棠母,本想反驳,肩臂却让凤求凰紧紧握住。
“像伯母你这年纪碰巧丈夫又如鼠性的老女人,想红杏出墙的实也不少。”他笑咧咧地道。
赵世熊等人听了不禁喷出笑音,这话摆明就是损人,棠母不是笨蛋,她听得脸色惨绿,怒气更为高涨。
“你这小白脸,懂不懂什么叫做敬老尊贤?!”
“我懂,我当然懂。”凤求凰脸上犹挂着笑意,可这回他睇着棠母的眼神锐利几分,还透出一股杀气。“不过尊敬这两个字还得看人给,对一个给他脸还不要脸的人尊重,岂不就像是喂条狗吃熊掌鲍鱼的道理相同?”
棠母怒不可遏,浑身上下皆在发抖,不止是气的发抖,更是害怕凤求凰眼里逼来的威势。
吵不赢他,棠母扬手重拍桌面,拉着棠父转头便走。“死鬼,跟我上楼去!”
棠母踩着用力的步伐走上二楼,像是巴不得把楼梯踩断般,若她真如此想,那和她有相同理念的人还不算少,赵世熊那伙人就希望楼梯被她踩烂,然后再见她也一并摔烂。
“呿,这女人嘴可真臭……”赵世熊怒声啐道,然后扭头,目光激赏的瞅着凤求凰。“好小子,讲话可真中听。”
“当然。”他笑了笑,垂首看着棠四草,见她还是傻呼呼的,他摇摇她。“小短腿,我替你扳回一城的精采画面瞧见没?对那种刻薄脸别太客气,欠骂嘛。”幸好他没带剑,不然还真怕自己失手砍断那老女人的脖子。
棠四草仰起脑袋,傻望着他,直到脸颊被凤求凰偷个香,她才醒过来。
“风大哥,谢谢你。”她绽出招牌笑容,傻气中带着讨喜的那种。
乍见她这抹笑,让凤求凰有些心疼。
这一刻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傻,还是怕让人担心才装傻,但无论是哪种皆令人于心不忍。
所以,他陪着她笑,若她不想让人为她忧心,那他也当作方才所有不愉快都没发生过,大掌揉弄她的发。
“你啊你,傻子呵。”他拥紧怀里纤瘦的身子,心里为她流的血泪都快泛滥成灾了。“小短腿,你太瘦了,我该把你养胖点才对,想吃什么大餐,说说。”
“真的?!那么风大哥,你带我去东市那间漱流庄吃!”
……喂,臭丫头,乘机敲他竹杠?
“加我一份。”
“再加我!”
“还有我也——”
“想去也行,我把你们剁成肉酱包成包子卖过去。”
“……”
奇怪,他们怎么觉得这个凤求凰和赵世熊残忍的习性愈来愈像了?
第九章
棠四草父母一现身,悦人客栈再度不得安宁,从早到晚就听棠母的刻薄嘴在耳边唠叨,所幸今日棠母、棠父大清早就出门,到现在近黄昏还不见人影,悦人客栈也终于安静不少。
“哼!那臭婆娘走得好,耳根子落个清静。”赵世熊手拿锯刀,愤恨地锯着手中圆木,他每锯一下牙根就咬紧几分,仿佛掐在手里的就是棠母的脖子。
张厨娘失笑地拍拍他,“你也别这样说,他们好歹是小四草的父母。”
这两个字不提便罢,提起来就仿佛把水洒进热油锅里般,滋滋嚓嚓地激起赵世熊心里那锅热着的烫油,他瞪大怒目,嗓门扩亮几倍。
“父母?瞧他们那副德行也配为人父母?!一个嘴巴臭得跟茅坑有得拚,另一个獐头鼠目、胆子小得活像宫里太监,他们那点心肝大小苞老子疼小四草的心意来比,指甲片都不到!”
王灿听得连连颔首,“我也同意世熊说的,哪有做父母是这模样?”
“是嘛,尤其是那老女人,性子和小四草相差真大。”小愣子也心有不平地插话。
说到棠四草,大伙有默契地转头看着在后头与凤求凰处在一起的人,凤求凰不知道在变什么把戏,逗得棠四草扬声大笑,兴奋鼓掌直嚷着好。
看她那惹人怜爱的傻气笑脸,他们无不露出感慨目光。
也许就是因为棠母刻薄,才会磨出棠四草那碰到撒泼客还能端着憨笑跟人陪不是的性子,对方说得再难听也抵不过棠母半句,棠四草被酸了十二年,大概已练就一身百毒不侵的功夫了。
“哇哇哇,好厉害!风大哥,再表演一次给我看!”
棠四草惊呼连连,双手合十崇拜地盯着凤求凰。
“喏,看仔细了。”凤求凰笑得得意,左手掌着圆木,右手食指不过朝木心轻轻一点,圆木滋喀几声立刻裂成四半。
这招他上回劈木柴时用过,可棠四草那时只管盯着他发呆,没注意到这点。
“太厉害了!我也要玩我也要玩……这样啊,嗯,是这样吗……咦?为什么我敲不破?风大哥,你怎么弄的呀?”两条细眉蹙紧,棠四草很专注地瞪着木心,食指敲个半天也不见圆木裂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