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棠儿,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端木夫人难得地微蹙起眉。
“若有什么,我一定会踉端木婶婶说的。”她说得肯定。“那么,练功之事……映棠就只好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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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银瓶泻浆,洒落秀肩碧清冷水光。
合起眼,长长地吁了口气,薛映棠收柬劲力,双臂缓缓自胸前垂放。
“现在你已学全‘擎云七式’,往后常加练习,用心体会变化,欲自保保人基本上应该足够了。”在旁观规的卫逐离点点头说道。
“嗯,我知道。”
想到了白日的情形,于是他问道:“既然端木家有意栽培你,错过这个机会岂不可惜?”
“不!我不喜欢习剑──”她固执地抿紧了唇角,直直瞪着他。“这你不是最明白的么?”
“我瞧你学‘擎云七式’学得那么起劲,只道你是转性了。”卫逐离微微一晒。
“才不呢!那是因为授剑的是你。”她连忙解释,嘟哝着说。“更何况,我和端木家非亲非故的,即使我真转性呀,也不会贪学端木家的家学。难道,跟你学还不够么?”
“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我的剑术?”亲疏之别在她的回答里自然表明,这让他不由得心中一动,语气柔软了起来。
“这还用说?当然是你唆!”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还是一个样,太容易相信人了。”卫还离见她说得决绝,忍不住叹道。接着沈声问:“对端木家你亦是如此信任么?”
“我想……”她认真地测头凝思,而后认真地回答他:“是吧,我没什么好怀疑的呀!”
“我觉得你多少还是要提防。”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提防的?”他冷漠的态度令薛映棠有些不悦,声音虽刚,表情却幽黯了下来。“端木叔叔、婶婶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如果……如果阿爹、阿娘在世,必定也是这般疼我吧……你不明白,有时我会很难过、很难过,他们对我这么好,我不仅无以为报,甚至,我从未想过要在这里久待。这种自责,你能体会么?”
“我明白的。”一路走来,他会不明白么?卫逐离心卫微叹,即使口气清淡也难挽满心的关怀。“只是,你不能否认,这里确实有让人必须提防的原因。想想吧,你不是觉得端木夫人的药汤有异么?这事难道你一点都不怀疑?”
“这……”卫逐离的话让她登时目瞪口呆。确实,她隐隐约约觉得事有蹊跷,只是一直不愿真正去思索这个问题;现下从他的口中说出,她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了。
好半晌,咬了咬唇瓣,她幽幽地接着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我真的不想轻易怀疑,这样的话,我会很讨厌自己,那个老是揣测别人心怀恶意的自己……”
卫逐离静静地听她说,想想自己,有些无奈地笑了。原来,他就是让她讨厌的典型。刻意略过心底的一丝苍凉,他选铎转移话题。“那药汤究竟有什么不对?”这方面,她确是一流的。
“我不确定判断对不对……”她轻声回答。“里头似乎放了青石胆……不会的……青石胆这么难寻……”话到后来,成了她百思不解的自喃。
“哦!青石胆是什么?”
“炼丹药材有四黄入石,青石胆就是八石之一。其色青绿,状似琉璃而有白纹,味酸苦,素有解忧之效。”她娓娓地解释,声清音脆。“只是,这青石胆向来难寻,非极平地无以觅之,以前咱们若要青石胆,往往都得向来自西边的沙漠商人买,那是十分稀珍之物。如果说十数年都不缺断用以为药,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对龙襄山庄而言,倒没那么困难。”卫逐离心念一动,沈声慢道。“你莫忘了,端木家做的是马匹的买卖,向西求石,机会多如牛毛。”
“若真的是青石胆,那可不妙!”他的想法显然可以圆说,这让薛映棠急了起来。“送来的药材里,有苍术、巨胜等木草,性俱阴寒,若是配以青石胆长年服用,可是会遗旧忘事的。”
“看来,这龙襄山庄内藏玄机──”受困于魂体,有太多事情他是有心无力,而现下越来越复杂的情势,使他忧了起来。“你自个儿要小心点儿呀!”
“我知道。”长长叹了一口气,她不得不承认适才卫逐离要她提防的话是正确的,然而,这种承认却让她觉得神伤。“卫逐离,为什么呢?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这让我觉得……好倦!”
世事,难道不能求个简单纯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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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在长安城里瞧见薛映棠?”
“是啊,当头!她和龙襄山庄的人走在一块儿。”
“龙、襄、山、庄?”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咱们犯得着得罪龙襄山庄吗?”当头虽然换了人,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对这个小丫头追查不舍。“龙襄山庄咱们得罪不起啊!”
“这我知道!这我知道!”他心烦意躁地挥挥手,赶部下出去,嘴里喃喃着:“这就难怪了,难怪会主近来不再急着要我找那小丫头……”
越是这样,他越想得到那把让会主势在必得的剑。屈居人下这么久,也该是他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
※※※
“嘿!你在做啥?”
一只大手猛然拍上肩头,惊得她心跳漏拍,定了定魂,薛映棠翻翻白眼,嚷道:“喂!你不要老是从后面吓人好不好?”
“果然厉害,一猜就知道是我。”身形一晃,端木磊俊秀的面孔正大刺刺地摆在她眼前。
“除了你,没别的人会这么无聊!”她没好气地说。
“看你独自从边门溜出来,我当然要跟着保护你的安全唆!”他懒懒一笑,眨了眨眼,有种轻佻肆恣的味道。
她迳自往前走,他呢,就亦步亦趋跟着。“难道你没正事可做吗?”
“谁说没有?”自认理所当然的情况下,端木磊提高了声音。“保护你不就是最重要的事吗?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呸呸呸!你说什么啊你!”薛映棠几乎急得要跺脚了,她知道端木磊没有恶意,只是这样被跟得牢牢地,有时真的会觉得很烦──就像现在。
“没事没事。”他连连摇手。“你一个人跑来长安城,究竟要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斜睨了他一眼,表明她的不耐。
端木磊耸耸肩,识相地闭紧嘴巴,脸上却仍是一贯的嘻哈,反正……跟着她就对喽!
只见她乐此不疲地跑了好几家药铺子,怀里且揣满药包,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买这么多药做什么?是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微怒地膘了他一眼,小嘴儿一努,这会儿连话都懒得说了;看来,这些日子她和卫逐离的相识相知,不知不觉便将他的某些习惯化做自己的。
“要是有什么病,可要说哟!”事关她的生死,他就不得不试着持虎须了,喋喋说道。“对龙襄山庄来说,要找个再世华伦来治病倒不是件难事。”
“你再这样跟着,我肯定会窒息,原先没病的,现在也有病了。”
就在端木磊准备继续晓叨下去的时候,前后却遭到四个高头大汉围夹,凶煞的表情显然来意不善。
“姑娘,我们当头要找你。”
“当头?”樱唇一抿,晶亮眸子里盛满盈盈笑意。“很抱歉,我现在没空哎!”
“嘿!看来你身价很高嘛……”端木磊不知死活地插话调侃。
薛映棠没理睬他,说:“是要找我,还是要我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