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糕叫『广寒糕』,取吴刚月中伐桂之意,采桂花去其青蒂,洒以甘草水,与米粉拌和,入笼蒸熟。”胸口心脏不停鼓动,她小手压着,怕他听见,愈念愈快。
“有一种饼叫『洞庭饐』,用莲花叶和菊叶一起捣成汁,加蜂蜜和米粉,做成铜钱大小的饼,入笼蒸熟,其味清香。”她望着他的笑容,见他频频点头,一副乐不可支……
“有一种炸食点心叫『玉兰花瓣』,用手把玉兰花掐一掐,再裹上面糊,入油锅炸熟,加糖就可以食用。”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她背“花谱”给他听做什么……
她缓缓低下头,看见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在她的手指上,一根、两根、三根,慢慢地握了她的手。
她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胸口!
“萱草花即黄花菜,亦称金针菜,又称『忘忧』。这种花很好看,有诗人说:『杜康能解闷,萱草能忘忧』……夏时采花,洗净用汤烫过,拌料即可食用,入配素品如豆腐之类更佳……”
她忽然住了口,脑袋轰地一声响,她终于开窍了!
原来不是厨房里的人全热昏了头,而是她——
她瞎了心眼了。
“然后呢?”
“然后……明天还得早起,我们回家吧。……本草。”
唐本草一怔,望着小花忽然嘴角弯弯,笑了起来,一朵笑花瞬间开得灿烂又炫目,把他看痴了。
本草?
握在手里的一只小手反握了他,拉着他往回家的路上跑了起来。
小花?
第五章
季节转换,渐渐入秋,炎热的天气不再,生活舒适了许多。
只是,饭馆的厨房里,大炉火依然烧着,每个人仍然汗流浃背,频频抬高袖子抹汗……
唉,谁教他们不是俏大厨啊,就没有个俊老板帮忙漏风,偶尔还拿沾湿的凉布在那粉脸上勤快地擦擦拭拭——
“小花儿。”
低沉甜腻的声音把厨房里工作的一夥人听得全身无力,鸡皮疙瘩抖落满地。
“嗯?”小花儿忙碌着,脸红着。
“这道是什么?”
一群人拉长了脖子看,一看之下,各个翻起白眼,有眼睛看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三岁小孩都不屑问这种问题,老板也太夸张了!
打情骂俏嘛!
仔细一看,原来老板压根没带眼睛在锅炉里,一双色迷迷的目光都黏在俏大厨脸上,嘴角的笑容比调味罐里的糖还甜。
“这叫浮菱。菱角生于水中,菱叶浮水上,花黄白色,花落果实生。果实有两种,一种四角,一种两角。两角中又有女敕皮而颜色发紫的,就叫做浮菱。”
“原来如此。”听着她甜甜的声音,没听她说些什么,反正听也听不懂。唐本草嘴角咧着,眼睛好不容易才离开她的脸,往锅炉里瞥一眼。啊,是浮菱嘛。
菱叶浮水上,花黄白色,花落果实生。果实有两种,一种四角,一种两角。两角中又有女敕皮而颜色发紫的,就叫做浮菱。
这个他晓得。
“我最爱吃浮菱了。”
“是吗?那我剥给你吃。”唐本草勤快地放下扇子和湿布,从盘子上拿了一颗菱角拨开来。
“不行,我要当食材用——”话到一半,浮菱已经送进她嘴里。花疏哪儿也不敢看,咀嚼着嘴里的菱角,滚烫的脸上更红了。
“咳、咳……”
“嗯、咳咳……”
满间厨房工作的人们纷纷清起喉咙来。看不下去了啊!就算是老板,也不能在这么忙碌的时候,霸占着大厨毫无节制的调情啊!
“好吃吗?”情人眼里只有西施,西施以外全是死人。
花疏点了点头,满嘴里都是甜味,紧抿着弯弯上扬的嘴角,赶紧把浮菱吞下肚。见他拿一颗又要剥,此起彼落的咳嗽声更多了,她连忙道:“你要出城去收帐,早点出发吧。”
唐本草眼角余光四下扫瞪,再无人敢出声。
这下子大夥儿总算明白了,原来老板是要出城去,这来回通常要十天半月,难怪今天一直缠着俏大厨不放,这就情有可原了。
唐本草忽然把她手里的勺子交给一旁的厨子,拉着她走出厨房,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把她压到墙壁上。
“本草,我很忙。”她羞红了脸,相当不自在。
“小花,你可别趁我不在,跟对面那家伙见面。”他一把搂着她的腰,深邃目光锁着她。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上百逼了。”天天叮咛,天天念,她头都点了上百回了,却还是在他的瞪视下,很慎重地又点了一次头,外加口头保证:“我不会去跟白礼让见面,绝对不会做出让你担心的事来。”
她是不会去跟白礼让见面,不过街头碰上难免……聊上几句。
为了某个原因,好几年来她一直把身世来历甚至姓名都隐瞒下来,唐本草似乎也看出她有苦衷,救了她以后不曾追问。
不过自从两人的关系转变以后,他总在言语之间试探着。她后来慢慢了解,他在等待她的信任,等着她自己来告诉他。
她很意外他竟然没有直接开口问她,毕竟他的耐性很有限,这倒是让她满感动的。
虽然他已经等得心浮气躁,几次都要开口直接问她了。
她选择沉默避谈,并非不信任他。她这条命是他救的,她其实一直在自欺欺人,不肯对自己承认,在她昏迷醒过来,看见他的第一眼时,已经对他一见锺情。
他强吻她时,她甩了那一巴掌,真正是痛在她的手上、心上。
她从来没有让他知道,得知他对她也有情时,是她这辈子以来最开心的事……花疏突然一怔,心底里有块阴影,有个小小的人儿笑得好快乐,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身旁的少年,和他一块儿坐在凉亭里,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吃相,悬空的两条胖腿晃呀晃的,好开心……
她的心紧紧缩了起来,揪着一股疼痛,过去这股疼痛夹杂着被背叛的情绪而仇恨着,如今这疼痛,已经单纯是为了过世的爷爷。
遇到白礼让以后,她已经释怀了。
如果白礼让就是“白哥哥”,那么十年之约,他没有来,是因为他出了意外失忆,把她忘记了,就不能怪他。
如果他不是“白哥哥”,那她也宁愿相信,“白哥哥”可能也是另有苦衷,无法践约。
就让那一段年少无知的岁月,留在过去里。
她现在已经找到了一辈子的真爱。
“真想把你也一起带出城。”唐本草蹙着浓眉,深情款款,依依不舍,忍不住亲上了她的唇。
他靠得很近,眼睫毛碰上了她,她闭起眼和他亲吻。这段时间,他为了她早起,夜晚接送,天天都在一起,其实她也和他一样,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对两人短暂的分别,存着深深不舍……
但是,如果白礼让不是“白哥哥”,她还得四处流浪寻找翠玉花戒的下落,他们两人终须暂别离,如此一想,这次短暂分别也算是一个考验。
只是那时……她恐怕又得订下另一个“十年之约”吧?
“小花,你还有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柔软的唇,还有着他的温热呼吸,她缓缓张开眼睛,凝望着他。她身上背负着对爷爷的愧疚及必须完成的遗命,但是她这辈子也要定了他……
“一路上多保重,早去早回。”
唐本草眯眼瞪视她,狠狠地又吻了她一次,弹了一下她额头,推开了她,准备出城。
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回头,“白礼让——”
“我不会去跟他见面。”她缓缓笑了起来,对他挥挥手。
她那笑靥,美得像一朵花儿似的,唐本草眯起了眼,忍住冲回去吻她的冲动,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