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头有些泛酸,水雾弥漫的大眼闪著璀璨的光芒,用不著他说出口,余美人从花儿的名字便能察觉出他藏著不说的情意。
月下美人,有他水明月的“月”,又有她余美人的“美人”,他大肆动工整修艳府里的庭院造景,全都只为了向她诉说那些他绝口不提的话,他以行动证明了给她的真心真意。
教她如何能不感动?如何能不鼻酸得想哭?
四周有更多的花苞——绽开,她的眼帘里映人一片粉女敕的洁白,同时模糊了她的眼。
“不喜欢?”许久没听见她开口,他的声音有些紧张。
她摇了摇螓首,一回身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娇软声音由他胸前传出,“喜欢,好喜欢。”
她的话成功的安抚了水明月心里的不安,原本绷紧的身躯松懈了下来,劲瘦有力的臂膀环上她纤细的腰,眉问惯有的冷冽被卸下,只剩给予她一人的柔情。
月光下,美人惹人怜。
教他如何不爱?
为了调养身子,余美人几乎都待在府里没出去。
伴在书房内的帐册没有人动过,被细心的收拾好,已经慢了好几日,余美人知道不能再拖,於是她一大早照例送走水明月之后,便来到书房,想把落后的进度多少补足一些。
杏梅和另外一个丫鬟拿著檀香扇,一左一右替怕热的她插凉。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与帐册之外,还奉上了让她解渴的冰凉甜汤,可这会儿,不管东西准备再齐全,余美人的眉心都染上一层阴影散不去。
杏梅偷偷的打量著王子的脸色,问:“少夫人有烦恼?”
纤细洁白的指头掐著下颔,如羽扇般的长睫垂下,墨润色的瞳心紧盯著手中的帐册,压根没听见杏梅的问话。
苞在余美人身边好些年了,杏梅甚少看见她的表情如此凝重,不由得瞥了眼那本帐册,可惜大字不识几个,完全看不懂上头写了些什么。
“唉。”难得的,余美人叹了口气,小手改为托著腮帮子,眉心紧拢。
“少夫人不能叹气呀!这一叹,福气可都给叹掉了。”杏梅大惊小敝的说。
双眼无神地瞪著帐册发愣,余美人喃喃道:“问题是,这如何能不叹气?”
“少夫人究竟为何事而叹气?”
螓首从手上抬起片刻,她睐了杏梅一眼,接著又搁回手上,然后又是重重一叹。
杏梅忍不住扁嘴,哀怨道:“少夫人是认为杏梅不够可靠,无法了解您的烦恼就是了。可怜杏梅跟在少夫人身边也有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杏梅……”
余美人被她的话逗得哑然失笑,“如今你怎生来著?是老了,还是不能动了?我何时嫌过你来著些。
见她笑了,杏梅便松了口气。“是杏梅言重了。”
余美人摆摆手表示不再追究,重新打起精神专注於眼前的帐册,只不过她一看见上头的帐目,脸色便有些沉。
毕竟有哪个当家的看到自家经营的铺子连著几个月营收掉了近两成还会开心的?
可她左思右想,就是不了解到底哪儿出问题了。以往在这天子脚下的长安京,有钱有势的权贵之人不少,营收都可以达到永乐城的一倍以上,如今却掉了两成,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不喝茶了,还是他们余家的茶出了问题?
“杏梅,差人去请东大街上余家茶庄的赵掌柜来。”继续翻著帐册,她决定先请铺子的掌柜来询问状况。
“是。”杏梅得命去办。
合上帐册,余美人吃了一块桂花糕,甜而不腻的清爽在口中化开,多少舒缓了她紧绷的心绪。
半盏茶工夫后,赵掌柜在下人引领下来到书房。
“当家。”赵掌柜朝她施了个礼。
余美人拿起帕子拭去唇边的残渣,边说:“赵掌柜请上座。”
入座后,赵掌柜先开口了,“当家找我来,是有要事相谈?”
“嗯,今日找赵掌柜来,是想请问铺子里的状况。”她让人奉上茶和精致糕点,然后款款落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开门见山的说,“到底都算自家人,我就不客气的问了。”
“当家请说。”
“我想知道近来营收掉了两成的原因。”说著一口车语柔调,她的话不像是责问,说是客气的询问还差不多。
闻言,赵掌柜的脸色也沉了,“这……”
虽然他早有预感当家的找他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事,可他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掌柜请宽心,有话便直说,如今咱们是要讨论解决问题的症结,而不是徒增烦恼的。”眼见趟掌柜连茶都没喝上半口,她随即吩咐道:“这茶凉了就不好喝了,杏梅,去换杯新茶来。”
新茶奉上后,赵掌柜迟疑地喝了一口,心里忖度著该如何回答。
瞧见他脸上多变的神色,她猜测道:“是跟我有关吗?”
“不是的、不是的!”脸色大变,赵掌柜忙摇头否认。
“那么是什么?”她极有耐心的继续问。
赵掌柜欲言又止的瞟了余美人一眼,突然以万千的气势一口豪饮,把茶当酒壮胆,重重地放下杯子,开口说:“最近京里开了许多茶庄,皆是隶属於刘家茶庄的分号。”
余美人颔首,同时宽了心。
她一直惦记著个把月前另外一间分号的掌柜说的话,还以为又是谣言惹的祸。
“刘家的分号并没有我余家来得多,况且茶的优劣一喝便能分辨,如何能使营收掉了两成?”刘家并无法撼动余家在长安京的生意,这点她身为当家早巳确认过。
“这刘家今非昔比呀!”趟掌柜解释,“东大街刘家茶庄硬是多了咱们余家茶庄一间,听西大街、北大街和南大街的分号掌柜说也是相同情况,且小的差人去刘家买过茶叶,这茶也跟以往刘家所卖的大大不同,不但风味绝佳,那茶香更是号称三日不散,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他们的价格了。”
“削价这事难道没有引起其他茶商的反弹?”所有价格都是茶商讨论后订下的,不得过低也不得过高。
“不,刘家并没有削价,而是维持一贯的低价,却卖出超乎价格的好茶。”
“那茶……难道比咱们余家的还要好?”最重要的还是这一点。
“不能说比咱们余家好,而是该说……”赵掌柜面有难色.停顿了半晌,才说:“应该说是跟咱们余家不相上下。”
“真有此事?”这下余美人的脸色也无法维持平常。
“当家若不信可以去瞧瞧。”
灿亮的眸心漾著深思,纤指重新掐上下颚,她点头道:”我懂了。谢谢赵掌柜跑这一趟,我让马车送你回去。”
赵掌柜离去后,她兀自沉思著,却怎么也想不通。
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余美人决定亲自跑一趟刘家茶庄去瞧瞧。
第7章
东大街的刘家茶庄原是间小茶庄,在长安京里没有太多分号,而且铺子小,装潢更是阴暗,是以余美人从来未曾仔细注意过。余美人让马车在东大街口停下,一路步行至刘家茶庄,这一看可真让她心里一惊。
原本低矮的门面经过重新整修后变得宽敞明亮,大至屋内摆设,小至雕花栋梁,样样比照余家的铺子,就连一走进去都有股同样清新的陈年茶香味弥漫:刘家茶庄在东大街上所有的分号几乎都是同一个模样,摆明了就是冲著他们余家茶庄而来。
“这刘家肯定是一觉醒来后突然多了堆银子没地方用,才能砌出这样的铺子。”杏梅在一旁小小声的开口。
睨了杏梅一眼,余美人款款走进刘家茶庄。
正在谈事情的掌柜一见著她立刻迎上前,一脸和气的笑容,给她一种置身在自家茶庄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