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骋不知道戚无艳点的是什么酒,他对洋酒没大研究,但看那酒的颜色和浓香的味道,也知道一定是烈酒。他知道他没办法阻止她,只有尽点心看好她。一、二、三、四、五、六,他数着吧台上的空杯子,再看看戚无艳朦胧的眼神,叫过boy,偷偷塞给他一张钞票,低声道:“给她换淡一点的酒。”
Boy点头,识相地用同样的杯子倒了白香摈。她喝了一口,“咳”一声全喷出来,喷了boy一头一脸,怒道:“这什么劣质货?什么味道都没有,给我换杜松子酒。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誉,假冒伪劣的东西可以图一时蝇头小利,但绝对赚不了大钱。”
迟骋单手遮住大半边脸,轻咳两声,装做若无其事。可怜的boy为了那张钞票,一声不吭地抹了把脸上的酒渍,重新倒了一杯货真价实的杜松子酒。三杯杜松子酒下肚,她氤氲的眼神反倒明亮了,单手在吧台上一推,连人带椅滑到迟骋跟前,戳了他一把,大着舌头叫:“喂,你,迟——迟——迟什么来着?”
“迟骋。”
“对,迟骋,我问你,你怎么不喝?”
“我不喝酒。”
“嗤——”她轻蔑地嘘他,“不喝酒,还算男人吗?”
他没做声,他说不喝,不是不会喝,而是现在这种状况不能喝,他得保持清醒照顾她。
她食指一勾,叫着:“boy,给他一杯SPIRITS。”
他不知道5PIRITS是什么酒,看boy频频使眼色,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戚无艳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他只好端起杯子,小心地尝了一小口,有点甜,有点辣,还有点水果香精的味道,度数应该不是很高,对于他这种喝惯高浓度白酒的北方人来说,西洋烈酒不算什么。
“嗤!”她又嘘他,“大男人喝酒婆婆妈妈的,这酒应该这样喝才过瘾。”说着端起他的杯子,仰头喝光。
“喂,戚小姐。”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戚无艳将空杯子往吧台上一顿,叫:“再来一杯。”boy乖乖地又斟了一杯,她举起自己的杯子碰他的杯子,兴致勃勃地喊道:“cheers!”
他无奈,陪着她喝。越喝她的眼神越明亮,情绪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到最后说话居然也清晰了,一点不像喝醉的样子。她跳下旋转椅,脚步不稳地往前走。他急忙丢下酒钱,疾走两步撑住她歪斜的身子,叫道:“你去哪儿?”
“唱歌。”她用力眨眨眼,推开他,顺利走了两步,脚下又一拐,他急忙又扶。她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揉了揉额角,苦恼地道:“奇怪,这里的地板怎么高低不平?”
迟骋翻个白眼,“不是地不平,是你醉了。”
“胡说!”她瞪大眼,吼他,“明明就是地不平。”
“好,好,地不平,地不平,你要去哪儿?我扶你。”比失恋的女人更不讲理的女人,就是失恋之后又喝醉了的女人。
“唱歌。”
“好,唱歌。”他撑着她来到大屏幕前面,帮她拿了麦克风,问:“你要唱什么歌?我去帮你点。”
她摇头,呆呆地盯着麦克风左看右看,仿佛手里拿的是新型武器。
唉!问也问不出,还是随便给她放点什么吧。迟骋刚下台阶,就听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啊——”喊声盖过了震耳欲聋的摇宾乐。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来,震惊地看向那个疯狂而美丽的女人。
“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伤悲,就算我会喝醉,就算我会心碎,不会看见我流泪。”
酒吧里所有人动作一致地塞住耳朵,拒绝高分贝噪音入侵。天!迟骋惊愕地想,开始听她高喊还以为她发狂了呢,原来只是歌曲的起音。他自认自己的破锣嗓子已经够对不起听众,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拿出来折磨人,今天听了戚无艳的歌声,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可以称做天籁之音。
“泪”字结束,歌声陡然一顿,摇宾乐已经停了,霎时酒吧里陷入惊悚的宁静,大家都瞪大眼睛看着戚无艳,不知道她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她却只是垂着头,凌乱的长发盖住她整张脸,麦克风抵在下巴上,动也不动。
迟骋等了一会儿,看她的确没有要动的迹象,放下捂耳朵的双手,一步步走向她。此时她突然一甩头,麦克风凑到唇下,他急忙捂住耳朵,倒退两步。耳朵里传进沙哑破碎带着硬咽的声音:“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付出的爱收不回。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伤悲,就算我会喝醉,就算我会心碎,不会看见我流泪。”那声音就像锯条在钢板上不紧不侵地摩擦,尖锐地刺痛地沙哑地钻进人的耳膜,刺在人心上,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如猫抓心脏般难受。她一遍一遍地不停重复这一段,调子不变,音量不变,折磨所有人的听觉。
酒吧老板悄悄走到迟骋身边,碰了碰他,为难地道:“麻烦你把你的朋友带走好吗?我们还要做生意。”
“好的好的,对不起,我这就带她走。”他忍着噪音走近她,握住她手上的麦克风,同时也看到她长发遮掩下苍白憔悴的脸,上面布满斑驳的泪痕。毫无预警地,他的心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子。女人的脆弱他不是没见过,不过,他从没想过像戚无艳这种女强人也会脆弱,她明明已经泪如雨下,却还口口声声唱着“不会看见我流泪”,正因如此,她的脆弱比其他女人来得更可怜,更哀恸,更动人。
他用力撑起她,半搂半抱地拖下台阶,哑声道:“戚小姐,我们走吧。”
她没有反抗,只是紧紧地抓着衣襟,软软的头靠在他肩上,口中不停低唱:“就算我会喝醉,就算我会心碎,不会看见我流泪。不会看见我流泪,不会看见我流泪……”
迟骋突然生起祁绍的气。妈的!什么男人嘛!要么就别招惹女人,招惹了就真心对待人家,就算要甩也该安排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凭什么他在玩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之后还能去追寻真爱?就凭他长相英俊、家里有钱吗?真没有天理,他迟骋就算潇洒有钱也决不会玩女人,虽然他现在既不潇洒也不算有钱。“妈的!”他忍不住低声诅咒。
戚无艳突然抬起头,戳戳他的脸颊,郑重其事地道:“别说脏话,破坏气质。”
“哦。”他发现这女人喝醉了后还喜欢管闲事。
最终,迟骋把戚无艳弄回自己临时栖身的旅馆,因为他问不出她家的地址,又不能把她丢在大街上,为此还被前台登记处询问了好半天,最后拿出她的身份证填了纪录表才过关。这是一间中小型旅馆,单间一百一宿,可以洗澡,还免费供应早餐,这样的条件迟骋已经很满意了,他想等找好了地方,把公司重心全部移过来之后再找房子,以前赤手空拳出来创业的时候,哪舍得住单间,三十块一宿的经济间都觉得贵,通常都是在办事处支张军用床,凑合一宿得了。他看看躺在床上闭着眼申吟的戚无艳,考虑今天晚上他睡哪儿。虽然床够大,但是他不想明天早晨起来莫名其妙地挨她一巴掌。
“嗯——嗯——”她大声申吟两声,费力地撑起身子。
他急忙上前扶她,问:“你要什么?”
“我要吐。”她说完就“哇”的一口吐出来,脏东西一滴也没有浪费,全部吐在他身上。天,五千块的西装,完蛋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拖进洗手间,抓着她的衣领,对着马桶猛敲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