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探进怀里,取出一条手绢。这是她亲手刺绣,预务送给张错当定情信物的。怎知……
望着手绢左边那行诗经上的字,她不禁泪如雨下……
死生契闰,与了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吸了吸鼻子,想将涕泪不并止住,没想到反而来势更猛,豆大珠儿,差点淹没了她。
呵!昭告天下的爱情,如今却变成令人难堪的笑,多讽刺!
身后有跃起的马蹄声狂奔而上,会是他。
寒曦灰白的心突然不明所以地高兴起来,他到底还是在乎她的。
可,他既然爱她,为什么还要去撩拨赵颖娟?他向来不是薄幸滥情的人呀!
达达的马蹄声渐次逼近,寒曦本能的往后退避。她不要见他,不要听他的任何推托之辞,现在,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听不进去。
旋身躲进庞大的树后,才瞥见追来的不是张错,是钟子锡。
“傻瓜!”忽然有个声音像刀铲一般,斩去她心中所有的美丽与哀愁。她还以为,张错对她仍有千般不舍。
傻瓜!她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傻瓜。
借着莫大的伤悲,她忍着行将窜出喉间的嘶吼,转身朝陡坡疾速奔跑。
风从她脸上掠过,如同丝绢,不断擦拭滚落的泪;然须臾,它又重新漫上,像一条蜿蜒的溪流,低低地控诉无尽的凄惨。
霎时,向晚斜睨的光影霞辉全数掩去,硕大的阴影自她左侧拢过来。
寒曦凛然,缓缓抬起僵凝的颈项——天!
所有的声响全被眼前露出炯炯精光,浑身刺尽张的黑豹给震住。
除了呆愣无措的眨着眼珠子,她脑中空白得不如该如何反应。
“你想吃我吗?”她很认真的问。
黑豹无语,情况已经如此明显,还提出此等愚不可及的问题。人类。
“那你就吃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就地盘腿而坐,心想,死了一了百了,就不会伤心难过,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黑豹沉稳适近,张开大口准备享受一顿丰富的大餐——
“畜生!”咻咻两声后,紧随的是震耳欲聋的惨烈哀嚎。
黑豹两眼各中一记银镖,痛苦地窜往丛林内。
寒曦面容惨淡,诧异地望着这个多管闲事的恩人。
“西门雪?!”他是幽灵,还是邪魔妖怪?她上哪他就跟到哪。
“很开心见到我?”端着傲慢的笑容,西门雪自树梢上凌空跃下。
“少自作多情。”恐怖的人物,简直受不了他这样如影随形,紧追不舍——等等!如果他一路上不曾稍歇地紧跟着她,那么她返回归人武馆,和赵颖娟不欢而散,与张错狭路相逢……他一定也都在……
灵光一闪,她登时明白了许多事。
圈套!一切都是他的阴谋,还有赵颖娟,他们……?
“钟大哥,钟大哥!”钏子锡应该还没走吧?果然,叫声甫落,已听见脚步声循迹而来。
“小姐,是小姐吗?”慌乱中,他扫见树林内一对男女,忙冲同前。
钟子锡生生止住脚步,愕然地望着西门雪怀抱中的她。“你——”
“久违了。”西门雪笑得十分邪恶,“不巧让你撞见我和寒曦小姐在此幽会。告诉我,我是否应该杀你灭口,以免你跑去向张错告密?或者,只要施以薄惩,你就会守口如瓶,替我们保住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钟子锡气愤填膺,却又苦于自己武功不如他,不能替张错痛惩个王八羔子。
“小姐?西门雪的话根本不足采纳,他要寒曦亲口告诉他。
寒曦眨着潮湿的眼看,连摇头都不被允许。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你倒是说句话。”
“这种事你怎么叫她说得出口?”西门雪大刺刺地吻上她的嫣颊。
他梦寐以求的一刻,日日思念萦怀的女人,为何抱着她的感觉完全不如想像中那般写意缠绵?
是因为她的眼泪?她为什么要哭?有他爱她、疼她、照顾她不好吗?
西门雪冷冷吊起白眼,利箭般齐射向钟子锡。
“滚,回去转告张错,限他明日破晓以前,自动向知府衙门投案,否则大军压境,格杀无论。”
钟子锡站在原地,犹在等寒曦的回应。
“我说滚!”一阵掌风掀地而起,十余丈内的巨树纷纷拔根瘫倒。
他不是他的对手,既然无力反击,但求全身而退。
“我现在就可以代张错回答你,我们一十三人,坦荡磊落,从未触犯王法,该向知府衙门投案的是你。有什么阴险招数尽避使出来,我们会在归人武馆等候大驾。”
“不知死活的东西。”西门雪又想发狠招袭击钟子锡,却被寒曦使劲咬住办臂。
“贱人。”由于挥拳过猛,寒曦一个跟斗栽向崖边的草丛,身子连续惫好几个滚,最后跌进一丈多高的山坳。
她惊魂甫定,立刻匍匐潜移至坡地后方,借以逃离西门雪的魔掌。
“寒曦,”他仓惶大叫,“你在哪里?寒曦你给我出来!”
第七章
“寒曦晌午回来过,她要我转告你,她回京去了,据说安邦侯为她订下了一门亲事。”赵颖娟编造了一套词,解释寒曦之所以回来又匆匆离去的原因。
张错以不信任的表情看着她。
赵颖娟忍不住拿把剑戳戳他的胸口,看他怎样才会表现出喜怒哀乐,起码有点瓜反应。她顿了顿,继续流利的往下说:“她碍于她爹的关系,你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与其长痛不如短痛,横竖你也给不起她要的富贵荣华。说得也没错,一个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娇娇女,怎么可能受得了天天粗茶淡饭,平乏无味的生活。”
她的话果然精准无误地刺中张错的痛处。
但见他浓眉一蹙,黑眸阴郁得吓人。
“她真的这么?”
“不信?那你就去问她呀,”赵颖娟虚假笑道:“她现在在一个叫西门……西门什么的别馆,你到衙门问问,也许打听得到?”
“西门雪?”他可真是不放弃,究追至此。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我只担心你要找到了她,会听到更伤人的话。没想到她是如此铁石心肠,见异思迁的女子……”
“够了!”他以决绝的眼神喝止她再往下说。
“你吼我?我又没错。大哥!”赵颖娟娇柔地偎向赵颖仁的臂弯。
“回房里去。”赵颖仁神色极冷,面上惨白得吓人。“大哥!”他一向对她呵护有加,今儿个莫非吃错药了?
“我说回房去。”赵颖仁文质彬彬,看似软弱,执拗起来却也威风十足。“回房就回房。”她一顿脚,眼睛不自觉地瞄向张错。
木头人!不愠不火,睥睨红尘的儋是他的一百零一号表情。
这种男人有何吸引人之处,为什么她偏偏无力自拔?而且愈陷愈深?
“很对不起,惹您见笑了。”赵颖仁冷汗涔涔,满脸愧疚。
“不,我想赵兄听我等十三兄弟真实身份,如果赵兄不愿收容——”
“张兄何出此言?”赵颖仁的嗓门突然大了起来,“你我虽非同胞手足,但肝胆相照,惺惺相惜。今日你既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管?”
“这事非同小可。”
“会比家毁人亡还严重?”赵颖仁自嘲地笑了笑,“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是我变卖所有田产后,所得的一万两,你先收下。”
“万万不可。”承此大恩,要等到到何年何月才能还得清?
张错一行人虽然清寒落魄,图个三餐温饱则尚不成问题,他相信其余众兄弟也不希望欠赵颖仁这么大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