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辗过一畦泥地和一片小苗圃,曲曲折折总算到了张错位于西厢的寝室。
走近房,寒曦心跳如擂鼓。她轻轻敲了两下。
不会睡得那么沉吧?据她所知,张错绝没有睡午觉习惯,顶多靠在椅背上打个盹,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旋即转醒。敲了第三次,才有人把门打开。是女人?
“你怎么回来了?”赵颖娟花容失色,扣到一半的布钮不小心又给扯了开来,出雪白微红的酥胸。
寒曦眼睛眨个不停,连脑瓜都变得迟钝。
“他呢?张错呢?”眼角扫进房内,立即发现另一个更惊心动魄的场面。
张错躺在床上,半身赤果。虽然看不清全貌,但事实已经够明白了,不是吗?
寒曦怔仲了好半晌,在理智恢复的那一刹,她以飞燕的速度夺门而出。
“喂,你别走啊!”赵颖娟匆匆穿戴整齐,循捷径追上去。
这是她的家,从小厮混着长大的地方,寒曦哪有她熟悉地形。三两下已将寒曦截住在草丛外。
“你干什么?”她没法伪装出友善的声音。
“张大哥要我来找你。”赵颖娟仍是一脸媚笑,嘴角上扬,露出整齐漂亮的牙齿。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寒曦余怒未除,新的怨恨又上心头。
“他都累成那样了,怎么来?”赵颖娟暧昧的眼梢,噙浪荡的笑,举手投足更不加掩饰,极尽所能的张扬方才的“牺牲奉献”。
寒曦脑内突然晕眩得险些昏过去。
“听我解释好吗?”她慢条斯理,脸上的笑容依仍保持得很灿烂。“他担心他不善言词会伤了你,所以先请我来跟你挑明了说。我知道你爱慕他很久了,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是没法用时间长短来衡量。坦白说,我对他付出的感情绝对不下于你,而他也发现,我的确比较适合他。
“你胡说!”她哪一点适合张错,她怎么看不出来?
“激动是无济于事的。”赵颖娟抿抿残妆半褪的唇,“张大哥说,碍于你爹的关系,你们两个根本不会有好结果,何必苦苦纠缠。”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寒曦头昏脑胀,四肢快瘫软了。
“废话,我们都已经那样好了,他还需要隐瞒我什么?”赵颖娟故作诧异的闪着眼看光。“他还说……”
“够了,你的任务完成了,计也得逞了。”寒曦勉强挤出仅够维持风度的笑容,很苦。很干、很涩、也很虚假。“我走,我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去纠缠他。”
“就这样?没别的话,或者……”她的干脆倒令赵颖娟始料未及。
早知她如此容易被击退,赵颖娟就不必耗掉几天几夜苦思良计。
“对了,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去吧!去和他庆祝,庆你们轻而易举毁掉一个人。”寒曦掩面奔向长廊时,耳旁还听见她说:
“我们决定后天订亲,欢迎你来喝……喜酒……”赵颖娟以匪夷所思的眼光瞟向她颠簸不稳的身影,心里不免生出一种莫名的遗憾,太没成就感了。
她还以为寒曦是辛辣、不好招惹的情敌,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被打败。
寒曦发下毒誓,她一辈子不要再见到张错。她的隐忍离去只是逞强,是对他背叛爱情盟约的不屑。她并没有他快乐、幸福的雅量;相反的,她要大声诅咒他们一起掉进地狱,而且要连下十八层。
座下的马儿,失控地往城门狂奔。寒曦完全无视面前横着的障碍,一一辗足而过。
从侧面楼抖出一竹杆,无巧不巧正好拦住她的正路,寒曦措手不及,迎面撞上,身子整个凌空跃起。
马路上的行人、摊贩,张大嘴巴尖声呼,料想她一摔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形如回燕穿帘,张错动作快如疾风,流星追月,电光石火间,接住她直速下坠的身子。
“漂亮!”太精彩了,众人因他露出的这一手“绝活”而佩得五体头地。
当下就有人决定到归人武馆拜师学艺。
“寒曦?”张错惊喜交加,“不是告诉过你——”
“啪!”那酸楚又心痛的撕裂感,伴随着爽脆的巴掌声掴进他的脸及心灵深处。
寒曦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少在这儿猫哭泣耗子假慈悲。”火死了,真该将他大缺陷八块,丢到荒郊野地喂狗吃。
“何出此言?”他并不在乎寒曦于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他在乎的是她为何在这儿出现?
“装得可真像啊!”咬牙切齿地迸出一朵难看透顶的笑容,寒曦重新跨向马鞍。没跨上,再跨一次。“蹲矮一点不会啊?笨马。”没事长那么高壮做什么?
“小姐,让属下帮你。”钟子锡伸出猿臂,当她的垫脚石。
“谁要你多管闲事?”张错和赵颖娟的私情,他们一定都晓得,却不告诉她。
十几个大男人合起来欺骗一人小女子,可耻!
“你,跟他,跟他,跟他,统统不是好东西,全是一丘之貉。”
“我们?”这是招谁惹谁了。
钟子锡与左清风、郭万里等人相顾愕然,不明白寒曦这项指控所为何来?
“对,我恨你们——全部!”总算骑上去了。
寒曦没留意腰下一股掌力盈然升起,帮她托上马背,还得意扬扬的认定是她自己毅力过人。
“小姐,你可能误会了。”
“是我亲眼所见,误会什么?”她厉眼扫向张错,嗔怒中掺杂更多的悲怆。
原来他俩的感情这么容易变质,短短一天一夜,环境一换,就全换了个样。她的自尊在自卑和倨傲的两极中摆荡,忽高忽低,思绪乱得难以梳理。
“你有话跟我说?”瞧她悲愤莫名的脸,张错疼惜得想拥她入怀,细心呵护,她究竟是怎么啦?
“有,我只想问你,你对得起我吗?”
这一问,问得大伙一头雾水。
谴责的目光纷纷移向无辜且无措的张错。
“我不明白?”谁能明白突如其来的指责?
“你——可恨!”寒曦大发狠劲,策马跃过一处低地,狂驰入林。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依悉彷佛:“我恨你,恨你,恨你……”“大哥,要不要追上去问个水落石出?”郭万里被子寒曦没头没脑的骂得一头雾水。
“有人居中捣鬼。”钟子锡道:“小姐是明理之人,断不可能有如此专家反常态析紊乱。”
“是西门雪。”只有他才有本事颠倒黑白,弄得天怒人。
张错揣想寒曦对他突然有了天大的误会,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归人武馆内尚有九名弟兄,他不能抛下他们不管,万一西门雪真的追来了……
“我去。”钟子锡总能体谅他的难处,“大哥的心,子锡就算丢掉这颗脑袋不要,也绝对会保小姐安全。”蔽日烟尘,送走快马如鞭的虎将。
张错疼惜地,无以言谢。风云骤变,恩怨情仇蜂拥而来,使原即木讷寡言的他,愈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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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曦横冲直撞奔到一处山巅上,方知何谓云深不和入。
放眼四野尽是古木参天,阴郁丛丛。她勒住马绳,瘫软地从马背上滑下,满眼眶的泪水,汹涌泛滥得她整张粉脸。
逐渐沉落的夕阳,将天边染成洒醉的绯红。凉风吹动她的刘海,倾出光亮干滑的前额,令梨花带泪的她,益是楚楚可怜。
心口像被子人用利爪狠狠剥了一层皮,痛得说不出话。是嫉妒还是心酸,她已无法分辨。总之,完全不是滋味,却又五味杂陈,就算在沸水中煮三天,咸水里泡三遍,也不会比这种滋味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