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她合上房门,然后锁上。
她知道,他会听见上锁的声音,让他以为她胆小又小心眼吧,总比让他误会她不锁门是个邀请的好。
妳把头发放下来很好看……
只是一个小小的称赞,她不该感到高兴,不该有所期待。
她要应付的事情太多,不需要再多一个感情负担。
她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现在这样就很好,她不想和任何人牵扯太多,她不想在乎任何一个人,她不想感受到心痛和那无止境的绝望。
门外那个男人,对她来说,是绝对不能碰触的一个。
他是有钱的大少爷,她只是个清洁妇。
麻雀变凤凰只存在电影情节,灰姑娘也只是童话故事,幸福美满的结局更是都市神话。他不可能对她真的有兴趣,就算有,也只是玩玩而已。她不要,绝对不要和妈一样,倾尽所有爱上一个人,然后不断承受以爱为名的伤害。
身体的伤痛,会好。
心痛不会。
她知道,比谁都还要清楚,她亲眼见证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的母亲因为爱情而枯萎死去。
她绝不要像她一样。
现在,这样就好。
她将他锁在门外,也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重新死锁。
她转过身,拿着冰块敷着脸,到浴室洗澡换衣。
凌晨一点,她终于熄了灯,躺上了那张柔软的大床。
她闭上眼,房门外,悄无声息。
妳把头发放下来很好看……
他的声音,悄悄在耳边响起,教她心头微颤,轻暖。
别想了。她告诉自己,却不由自主的轻轻叹了一声。如果只是在梦里,假装一下应该没关系,假装他是真的对她有心,真的在乎关心,真的喜欢她留长发的模样,真的认为她……好看。那声称赞,对他或许没有意义,对她却不然。
同情也好,怜悯也罢。
她偷偷把那小小的称赞,收到心里的箱子,藏起来。
她听不见吵杂的声音,没有车没有人,只有舒适的安静。
他应该睡了,她猜。
但屋里还有另一个人这件事,让她莫名安心,她并不孤单。
她在黑暗中,渐渐放松,沉入柔软的床里,快睡着时,才想到一件有点奇怪的事―
那个男人没穿鞋。
整个晚上,他一直赤着脚……
第十五章
“你没穿鞋。”
“我不喜欢鞋?”
“我是说昨天晚上,你在我家那里时。”原本吃着牛女乃炒蛋和生煎培根的男人,停顿了一秒,然后抬眼看她,眼也不眨的说:“我有,穿皮鞋,黑色的那双。”
他没有。
她一开始也以为是她记错了,但今天早上,她起床时,清楚看见地板上有着骯脏的脚印,从露台那边,穿越客厅,直到玄关那里,还有他回来后,走到吧台的痕迹。
但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让她怀疑起自己模糊的记忆。
昨夜有太多的惊吓,她并没有真的注意,也许她看错了。
或许……那是他在露台弄的?昨夜,外头下了雨,虽然没有一片泥泞,但这几日的确有些风沙,他是有可能早上到过露台,然后进来踩脏了地。如果他到了那空无一物,只有边墙的露台,那实在不是个好现象,她也不想提醒戳破他的谎言。
她没有再多加质疑。
她替那个才刚爬起床,顶着一头毛躁长发的男人倒了一杯加热过的温牛女乃,放下一盘生菜色拉,然后离开。
“妳要去哪里?”他问。
“回去整理东西。”她拿起背包,模索着钥匙和钱包,确定它们都在里面,边道:“屋子的门锁坏了,我得请人修好,把房间整理干净,才能和房东退租,这事越早解决越好。”
“妳还没吃饭。”
“那是你的早餐,不是我的。”她拿起外套,“我会在路上买三明治。”
她把自己和她分得那么清楚这件事,莫名让他额冒青筋,想也没想,他月兑口就道:“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吃饭!一
她一愣,停下穿外套的动作,错愕的抬首看他。坐在餐桌上的男人,脸上有着明显的恼怒,她怀疑他是在气她还是气自己不小心把内心深处的渴望说漏了嘴。
“坐下。”他命令,满脸不爽。她挑眉,提醒道:“你忘了说请。”
他眼角一抽,握紧刀叉,却仍是开了口:“请坐下。”
她月兑下外套,走回桌边,替自己拿来一组餐具,然后拉开椅子坐下,不过还是忍不住抱怨,“晚点我还得赶上班,你会害我迟到。”
“妳不会。”他重新低头,戳着他盘里的食物,宣布道:“我会开车载妳过去。”
她再一愣,“你要载我?为什么?”
那样如果那杂碎还在那里埋伏她,他才可以乘机再扁那王八一顿。
“只是顺便。”他眼也不眨的开口说谎,“我有朋友住那附近,我要过去办事。”
他昨天也是这么说。
或许他真的有朋友住那附近,或许他昨天真的穿了鞋,或许他其实没有她所想的那么自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意,甩开那丝不对劲的感觉,她替自己弄了一小盘色拉,还有一杯牛女乃。八点的阳光,突破重重灰云的包围,斜斜洒落进来。老实说,她很讶异他早上那么早就醒了,她起床后,本打算直接出门的,却听到他也跟着开门走出来,才顺手替他做了早餐。
“妳应该多吃一点,妳瘦得像根竹竿。”他批评着,一边把桌上那篮面包,推到她面前。
“你确定你真的有朋友吗?”她习惯性的开口反击,回戳了他一记,不过还是拿了片面包,撕了一片入口。
他半点也不在意的道:“妳要我打电话叫他们立刻过来报到吗?”
这家伙果然没朋友,就算有,恐怕也是为了他的钱才聚过来的酒肉朋友。
“不用了,我没空看你阅兵。”她否决他的提议,拿起牛女乃,喝了一大口,慢了半拍才想到,其实她不该那么尖酸,他毕竟有恩于她。
可她的话,让他又扬起嘴角。
她不知道究竟有哪里好笑,但至少他心情似乎变好了。
那微扬的唇,让她冷硬的心,微微软化下来。他慢条斯理的品尝着她做的早餐,眉间的怒气,不知在何时消散,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她觉得奇怪,虽然为了工作,她有特别去上过料理课,但她并没有大厨的手艺,她煮的饭菜,只是还不错而已,他却似乎吃得津津有味。
看他吃饭的样子,让她有种奇怪的……愉悦?
那个字眼,让她呆了一呆。
玻璃杯上,反映着她脸上的微笑。
她一惊,迅速拉平嘴角,低头搅拌盘里的生菜色拉,警告自己。
佟秋然,晚上做做梦就好,妳可别大白天的还在做白日梦。
有点恼的,她叉起生菜入口,用力咀嚼。
她埋头吃着丰盛的早餐,让自己专心在进食上,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男人,在进食间,无意识的伸手抓起牛女乃壶,替她加满了玻璃杯里喝到剩一半的牛女乃。
谤本不是顺便。
她回公寓收拾东西时,他放她下车后,就把车开走了。她以为他去找他朋友,没有多想,找来锁匠,换了新锁,一边整理房间。好不容易清洁完毕,她关上门,联络房东,把新钥匙交给对方,退了租,拿了押金,这才离开。谁知,才走出巷口,却发现他的车停在公园旁。
她微愣,但那是他的车没错,车牌号码是一样的。
他人不在车上,她搜寻四周,在公园树林里发现他的衣角。
她不自觉走过去确认。
那是他没错,他站在几株大树的中间,月兑了鞋,赤着脚,踩在青翠的草皮上。
阳光穿林透叶,风轻轻吹拂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