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昂首,闭眼,神情温柔而安详,似在倾听一首柔软的歌一般。
穿过林叶的金光、一束束的洒落他身上,当风吹起,他的发飞扬,枝晃叶动,光便在他身上流转。
他那静谧的模样,像沐浴在阳光中,正接受风的洗礼。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就像非人的存在,自然的融合在那片景色之中,像幅画一般。
恍惚中,她彷佛听到周遭的林叶,正对他轻声低喃。忽然,他睁开了眼,转过头,看着她。隔着青翠的草皮,还未开花的扶桑,和一丛七里香。然后,他弯腰拾起了鞋。那瞬间,她知道,他不是顺便,根本不是。
他月兑了鞋,显然站在这儿已好一阵子了。
他是专程载她来的。
心,恍恍,有些慌。
喉头倏然紧缩着,她听到心在耳中坪坪作响,感觉到血液在全身快速奔驰。
那个如画的男人,朝她走来,脸上没有任何被她抓包拆穿的羞窘与尴尬。她有种想后退逃走的冲动,却又入迷得无法移开视线。他来到她身前,不由自主的,她仰头看着低首凝望她的他。
她奇怪,明明说谎的是他,为什么感到脸红的人,竟是自己?
他的衣襟敞开着,袒露着大半胸膛。
她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问他为什么在这?问他是否在等她?喉咙却一再紧缩着,吐不出任何问话。她没有办法问,她害怕,怕问出任何她想要或不想要的答案。所以,只挤出一句干哑的提醒。“你会感冒的。”他瞧着她,眼里有着难以捉模的情绪,只开口问了一句。
“接下来要去哪里?”
显然他想当她的免费司机,她应该要拒绝他的好意,但这男人难得出门载她来去,总比让他关在那冰冷的屋子里好。
看着眼前这俊美的家伙,她压下胸中那太过雀跃的心,强自镇定的回答。
“先去吃午饭,然后上下午的班。”
他点头,然后朝自己的车走去。
当他不再看着她时,她才开始呼吸。
然后才发现,自己竟在他靠近时,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可恶,她还以为她对太帅的男人免疫!
饼去有好几位超级偶像是她的客户,即使是面对号称万人迷的超级巨星,她也从来不曾有过像这样脸红心跳的感觉。
鲍司会让她去接那些案子,就是因为她对帅哥免疫。显然,她还是有眼睛。这实在不是个太好的消息。深吸口气,她转身,跟着他走上车,告诫自己。别想太多了,他只是无聊,且同情她而已。
早上闻香醒来,她已经在厨房里。他晃到餐桌旁坐下,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各式各样热腾腾的食物,被摆放到他面前,他拿起刀叉吃着。
如他所愿的,她也坐了下来,吃着她自己那份餐点。
不由自主的,他边吃边盯着她看,就像过去那几天一般。
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坚强到让人心疼。
几天过去,她脸上的红肿转为淤青,看来更加碍眼。
她这辈子,恐怕有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对抗暴力,个性才会如此强悍。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她,之于他,她应该只是个入眠的工具,但却并非如此。他喜欢她,她是少数敢质疑他的人,敢在他面前坚持自己信念的人。她让他感到熟悉。风,静静的溜了进来,扬起他和她的发。晨光,静静的,在白色的地板上闪耀流转。
当她发现时,她已将盘里的色拉全部吃完,而他正用一种疑惑又迷惘的眼神,专注的看着她。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妳?”
心跳,因为他的凝视,漏了一拍。
“当然。”她起身,不敢再看他,匆匆收拾桌上的餐具,提醒他:“我是你的清洁人员,已经做了半年,公司应该有给过你我的基本资料,上面有照片。”
“我是说在这之前。”
“没有。”她把杯盘收到洗碗槽中,快速的冲洗着。“就算有,我也不记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回答,让他胸口发闷。
看着那在晨光下清洗碗盘的女人,他不自觉拧着眉头。
饼去几年,他很少注意人类,连妖怪的活动也几乎不参加了,如果他有见过她,应该会记得才对。他活了这么久,看过太多人类,有时他也懒得去记人的长相样貌,但他觉得熟悉的,不是她的样子,而是她某些行为举止。她有种熟悉的味道,不是外貌,而是一种他说不清楚的感觉。
特别是在她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尖酸刻薄的时候,在他倾听她做事,看她移动时,那种熟悉感又更浓重……
也许,他的确见过她,只是不是在这一生,而是在她的前世,她转世前的那辈子。
人的样貌会变,灵魂却是相同的,本质是一样的。
他试图回想,却怎样也想不起来,有哪个人像她一样,给他这种宁静、安逸又舒服的熟悉…
他每天接送她上下班。除了那一天早上,他还找了个借口说要去看朋友,但之后像是知道她不会追问,他连借口都懒得说。她和他过着奇怪的同居日子。她领他的薪水,替他煮饭、打扫;他接送她来回,甚至会和她一起去逛市场。因为朝夕相处,不用多久,她就发现他不喜欢和人说话。明明他和她说话时,对答如流,偶尔还挺幽默的,但在外面,他非不到必要,绝对不会主动开口。
她不知道他是懒,还是自闭,也许前者的可能性高一点。
他总是一副无聊的样子,奇怪的是,虽然他长得很帅,却从来没人凑上前和他搭讪。
人们总是偷看着他俊美的侧脸,连视线和他对上都不敢。
他有一种特质,让人不敢接近。
那是一种她说不出来的危险味道,就像看到危险的肉食野兽时,明知牠在睡觉,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闪避,因为害怕那野兽会突然醒过来,张嘴把你吃掉。
打从第一次看见他,她的警报系统就在嗡嗡作响,她毕竟也是属于草食动物那一群,不是野兽。
如果她够聪明,她就应该要听从内心的警告,和其它人一样,安静的通过,快速的逃跑。她应该要去找新的住处,应该要尽量远离像他这种危险动物。她清楚知道,却总是在看租屋网时,挑剔那些房子的租金太贵、地点不好。该死,这样很不好。可真的就没有好的屋子啊。
那只是借口,借口而已,妳其实在幻想他―
噢!闭嘴!
咬着唇,她烦躁的关掉网页,打断脑海里的自我争吵,重新打开班表。
“然姊、然姊!”
清脆娇女敕的叫唤,让她回过神来,她把心思从那男人身上拉回来,只见那个活泼的女孩,拎着一盒花茶过来。
“咯,送妳。”
“这什么?”她一愣。
“花茶。”那女孩笑着说:“我昨天去一间咖啡店帮忙大扫除,老板娘送的。”
“我不喝茶,妳自己留着吧。”
她婉拒女孩的好意,但那女孩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滔滔不绝的猛推荐。
“这是有机无农药的熏衣草,连花都是那间咖啡店老板娘自己种植的,很好喝的,好啦好啦,妳试喝看看,不喜欢再还我。”看见她计算机屏幕上的班表,女孩好奇问:“这星期有好几个年终大扫除的案子,妳要接吗?妳要去的话,我也要去。”
“为什么?”她好笑的问。
“因为妳比较厉害啊,这样我才可以乘机偷懒。”
她不以为然的挑眉,回道:“妳想得美,我忙得很,才没空帮妳擦。”
“不要啦,妳陪我嘛!”
“我手边有新工作进来、没空再接年扫的案子了,妳去找林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