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苦的大口吸着气,却还是无法呼吸。
“夜影!”紫荆忍着痛,抚着倒地的他,含泪惊呼出声:“夜影,你还好吗?”
蓦地,一名老觋者清醒过来,走上前。
“紫荆!妳疯了吗?快走开!”
她挡在他身前,看着老觋者,苍白着脸,颤声道:“不……我不要…”
“妳知道妳在做什么吗?”
“当然知道……”她深吸一口气,含泪瞪着屋子里的巫覡们道:“我在阻止你们杀了他。”
“他是个妖怪啊!”一名巫女开口指控。
“他救了我!”紫荆转头看她,替他辩解,“那天就是他从逃兵手下救了我,妖怪也有好的!”
“妳被他骗了,他一定是为了利用妳,才会救妳的。”一名覡者说。夜影怒瞪着那人,忿忿不平的想开口辩驳,却没有办法,光是维持呼吸,就已经让他耗尽了所有力气。感觉到他的气愤,紫荆握住他的手,安抚他,一边回头看着那名观者道:“他并没有利用我!”
“妖怪都是自私的,不然他们就不会被称为妖怪了!”另一位巫女提醒她。
“那妳告诉我,妖怪和精灵有什么不一样?妖怪和我们又有什么不一样?”她泪流满面的质问眼前的巫覡们,“我们和他们,究竟有什么不同?让我们有资格高高在上的评断他们、追赶他们,甚至宰杀?”
“妖怪会吃人。”站在前方的老觋者,沉声点明。“所以我们才要制裁他们。”
“记得妳阿玛吗?”安巴金上前一步,担心的看着她,劝导着:“他年轻时,曾有随身的精灵,但他的精灵变成了妖怪。”
她震慑的看着安巴金。
“阿玛的精灵走火入魔,开始吃人。”安巴金看着她,干哑的道:“所以妳阿玛他,才亲手杀了他那变成妖怪的精灵。”
什么?
她面无血色的看着安巴金,几乎无法呼吸。
阿玛悲伤的脸,在眼前浮现。她可以感觉到,身后倒地的夜影害怕的颤抖着。“阿玛的精灵,想要的太多,超过了界限,不惜吃人以达到目的,才会变成妖怪。那就是我们和他们的不同。我们和精灵只取我们所需的,妖怪们却贪心的全部都想要,吃人可以让他们用最快的方式得到更多的力量,所以即使已经饱月复,他们仍要吃人。”
老砚者看着她,“妖怪之所以是妖怪,就是因为妖怪永远无法满足,永远不懂节制,永远贪得无厌,他们破坏了平衡!”
“夜影从来没有故意伤害我!”她月兑口打断他。
就连一开始他咬她,也不是为了吃她,否则他早就可以将她撕裂,吞吃入月复了。
她热泪盈眶的看着那名苍老的觋者,振振有词的反问:“你怎能确定,每一只妖怪都会吃人?你怎能确定,每一只妖怪都是坏的?人都有好坏,是你们告诉我的,你怎能确定,那么多妖怪之中,没有不会吃人的?没有一心向善的?你怎能确定,这一切,不是我们自以为是的傲慢与偏见?”
看着冥顽不灵的她,长老震怒的瞪着铜铃大眼,以杖敲地,大喝一声。
“住嘴!”他火冒三丈的指责道:“妖孽为恶,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妳这执迷不误的混帐,被这小妖迷了心窍、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她没有闭嘴,反而看着他与屋里的一干人等,点明道:“我们不也宰杀动物来果月复?我们不也拿魂魄供养山里的妖魔?我们不也牺牲了过往的守门人,以求自保?我们每一个,到底和他们有什么不同?我们和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
那是从未有人敢言明的真实,她却一语道破。
紫荆看着他们与她们,每一张震惊又恐慌的脸,开口道:“他救了我,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你们若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妳疯了!”老觋者气急败坏的敲着拐杖,灰白的发因愤怒在火光中震颤。
他话声未落,她已经先行跪了下来,泪如雨下的开口恳求。
“我这辈子,没有要求过任何一样东西…”
她环视着屋子里,每一张熟悉的面容,坚定的哑声保证道:“我会守着这座山,我会继续上山供奉,我会心甘情愿的留在这里,我不会嫁人、不会生子,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到死都会留在这里……”
宾烫的泪,随着她每一句承诺,滑落她苍白的脸庞。
“求求你们,只要你们放他走,我会叫他离开这里,到西方没有人的深山里,我保证他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妳!”老觋者气得全身发抖。
“我拜托你!”她弯腰伏身朝他磕头,哽咽的道:“看在夜影曾经救我一命的份上……请放他一条生路……”她对着每一个屋里的巫女与觋者,一次又一次的磕着头,背上的伤渗出了血,染红了她的衣。
“我求求你!”
“我求求妳!”
“我求求你!”
巫觋们,并非真是无情之人。
他们对她,始终心有愧疚。
那只妖怪,在她身后苟延残喘着,他们只要再给他致命的一击,就能轻易杀了他。但看着背上仍流着血,却不顾疼痛的和他们磕头求情的紫荆,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狠下心对他下手。
“够了!”长老大喝一声。
她抬起头,哀求的看着那看着她长大的觋者,泪水悬在眼眶。
苍老的…觋者,握紧了法杖,粗声开口:“妳会后悔的。”
她知道,他算是松了口。
热泪,如江水奔涌。
“不会的,我不会后悔的。”她整个人跪趴在他面前,泣不成声的开口道谢: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们……”
“不用谢我!”长老恼火的道:“妳叫他滚!以后再也不要让我们看见,格杀勿论!”
巫女与觋者,陆续离开了。她匆匆熄掉了辟邪的袅袅白烟,回身看顾他。
夜风袭来,吹散香烟。
“对不起……”紫荆颤抖的抚着倒在地上的夜影,他痛苦的蜷成一团,身上的灼伤已然焦黑。
“对不起……”她哭着道歉,一边替他上药。
冰凉的药膏,让他好了一些,他的伤口逐渐开始愈合。
清冷的空气,不再教他窒息,他终于可以呼吸,却依然觉得痛苦。
他像只受伤的野兽般,在地上喘息着,吐出的气息,幻化成白烟。
她的泪水,滴在他脸上,滚落。
他挣扎的爬了起来,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
“不要哭……妳不要哭……”紫荆看着他,心口紧缩着,泪如泉涌。“你走吧…”她的手在抖,轻柔的抚着他的脸,悲伤的说:“到西边的山里去生活,那里很宽阔,没有什么人烟……”
他痛苦的看着她,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抖颤地开口恳求:“妳一起……我们一起……”
“我不能。”她心痛的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很想,但是我不能。”
她是守门人,她要是和他一起走,巫觋们绝不会放过她的,他们会追来逮她回去,到时他一定会被杀死的。
“那我留下!”他可以躲在森林里,只要不下山就好,不进村子里就好。
“不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没等他说完就恐惧的捧着他的脸道:“你一定要走,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了,听到没有?”
他不要,他想和她在一起!
“你一定要走!”紫荆害怕的求他,“长老不是开玩笑的,他会派人和我一起上山,会一直跟着我;下一次,他们绝不会放过你的。”
她并不是完全不能被取代的,她比谁都清楚这件事。
必要时,他们还是会找个人来当下一任的守门人,所有可能的人选,为了避免自己被选中,都会尽力保住她。即使是要跟着她上山,狩猎他。因为,至少那是暂时的,不是一辈子。可是她若死了,那就换成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