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像是被浇了盆冷水,敛起激动的表情,显得有些颓丧。
默儿不解他为何垂头丧气,只蹙起了秀眉,伸手碰了碰他的衣袖。
见她一脸疑问,他才一扯嘴角道:“抱歉,我只是以为,你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她沉默,没再发问。
望着她和那人如此相似的面容,他几乎以为她就是那个人,所以先前才会遣开其它人,想私下问问,没想到她却不是。
从小,他印象中一直有个姑娘陪着他,但那记忆好模糊,且每当他趁爹心情好时问起,爹一下说没这回事,一下说那女孩是姆嬷的孙女儿小翠,他若再追问,就会招来一阵鞭打。但他见过小翠,他知道那女孩不是小翠,可他五岁前的记忆总像是罩着一片灰雾,教他怎样也想不起来……猛一回神,见到眼前的姑娘直直望着他,他才想起自己还没自我介绍,忙道:“这里是神剑山庄,我姓顾,单名一个逸,是这里的少主。昨日我与几位大叔回庄时,在官道上见姑娘昏倒于路边,便自行带姑娘回庄,望姑娘勿见怪。”
她闻言,只回身在纸上写着:默儿多谢少爷。
“不用客气。”他微笑回答,望着她那面熟的容颜,心中彷佛又有什么东西在跃动。他一时冲动,突然道:“姑娘身子尚虚,若不嫌弃,在本庄多住几天知何?”
她注视着他,久久,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为他缺乏生气的面容添了几许颜色。
窗外风吹,几片枝头黄叶落下,在空中翻飞……
※※※
楚恨天一上甲板,那围在一起的几个船员立时停止说话,散了开去,假装忙碌起来。
“小子欸,那绳结不是这样打的。来来来,咱再教你一次。”胖叔吆喝着,搭着一名新手的肩,混到船尾去。
“唉呀呀,老赌鬼,你不是说要帮我多做几枝箭吗?”韦剑心也对着赌鬼张嚷嚷。
“是呀是呀,在舱里呢。”赌鬼张忙配合的响应,“咱们到下头瞧瞧,你看看合不合意。”
“好啊好啊。”韦剑心应和着,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舱房。
不一会儿,原先聚在一块儿的人,便只剩兰生一个。
这些家伙在搞什么鬼?
楚恨天冷着脸,看着一脸老神在在的兰生,本张口欲问,但又随即作罢,因为怕他嘴里又冒出没头没尾的佛语禅机,到时搞得他更头晕脑胀。
他撇过头,看见船尾装模作样在教人打绳结的胖叔,其实心里多少知道他们方才在说什么,因为船上禁忌的话题只有一个——默儿!
一想到那个女人,他脸色更寒,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二十天。
二十天了,她还没回来!
虽然他嘴里说得好听,说她不干他的事,但船却在泉州停靠了二十天。他原以为她十天就会回来,所以从她离开后,他就没有开船,没有离开这里,怕她回来找不到黑船。但是,她却没有回来!
懊死的女人!
他一脸阴霾的环顾四周,心火在胸口熊熊的烧。
在这船上,她的身影处处都在,在桅杆上、在缆绳上、在舱房里、在甲板上!
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看到她的身影。这十几年来,她是如此安静的存在,安静又真实的存在这艘船上,他几乎以为她会和这艘船一样,成为他的骨血,和他一起在海上度过千百个白天与夜晚……视线扫过桅杆,他眼瞳更暗,想起她总喜欢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待在上头,像只娉婷的海鸟,遥望着海天相连的远方。海风会吹起她的长发,她会闭上眼,迎着风,粉色的唇会弯起完美的微笑。
他几乎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能相伴一生的女子,但她却背离了他!
她该死!
胸口的郁气淤塞到了顶点,他望着广阔平静的海面,瞳眸中却是暗潮汹涌。
他们也该死!
虽然他曾叫所有人不准谈论她,他们也照做了,但他还是无法停止想到她,甚至到了这两天,他每次一看到船上的人聚在一起,就会忍不住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想知道她的消息。
他知道那几个手下一定有派人跟着她,他们一定知道她现在人在何方,知道她是不是安好,但他却拉不下脸来询问,而他们在看到他时,便立即闭口不谈。
他气她,也气那群鬼鬼崇崇的手下,更气自己的矛盾!
可恶!
楚恨天暗暗诅咒一声,双眼扫了下四周,见众人虽在做事,却不时偷偷打量他,他不由沉下了脸,干脆离开甲板回舱房去。
舱底房里的人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赌鬼张忙和韦剑心打了个手势,然后开口问道:“我说韦哥儿啊,你方才在甲板上说什么不好了?”
“哎呀,老赌鬼,你不知道,我之前不是说默儿在官道上昏倒,结果让神剑山庄的少主救了回去吗?”
廊上的脚步声停了,房里的两人互看一眼,继续以不小的音量交头接耳。
“是呀。不过你不是说她没什么大碍吗?那还有什么不好的?”
“是没什么大碍,问题是那什么神剑山庄的少主好象……好象……”韦剑心故件担忧,吞吞吐吐的。
门外的楚恨天听到这里,一颗心莫名吊在半空。
“好象什么?你倒是快说呀!”赌鬼张替外头的老大催促。
“那个少主,好象要娶默儿呢。”
楚恨天闻言一僵,脸色铁青。
“你怎么知道?”赌鬼张蹙起眉头责问。
韦剑心叹了口气,“因为最近有人看到神剑山庄张灯结彩的,一副要办喜事的模样,胖叔就让人进去探了探,才知道神剑山庄的少主对咱们的默儿一见钟情,下个月十五就要成亲了。”
“怎么会?!默儿真的要嫁人了吗?”赌鬼张发出无法置信的声音。
“老赌鬼,我瞧老大对默儿也不是多在意,既然那个劳什子少主看上了默儿,那也是她的福气。何况咱们是海盗呢,她去当神剑山庄的少夫人,总比在船上没名没分的好,你说是吧?”
“唉,说得也是。”
砰!门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赌鬼张和韦剑心吓得忙低头,一回神只见舱门竟被楚恨天打穿了一个洞。
两人不敢动,直至听见脚步离去的声音,韦剑心才敢稍稍抬起头来。他把脑袋穿过门上的洞向外探看,只在梯上瞧见老大消失在舱口的靴。
他缩回头,模模门上的窟窿咂道:“我的娘,幸好咱闪得快,要不脑袋铁被轰得稀巴烂。”
赌鬼张仍蹲在门边,嘿笑着,“放心,你小子的脑袋还在。接下来,咱们就等着看戏吧!”
他话才说完,两人就听见老大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收锚!扬帆!”
“啊?”在船尾的胖叔呆了一呆,才问:“老大,咱们要开船了吗?”
楚恨天寒着脸喝道:“给我在三天之内赶到广府去!”
船上的人在听到号令时立即动了起来,就见拉缆绳的拉缆绳,收锚的收锚,不一会儿帆篷相继拉上扬起,兜住海风涨满起来,黑船很快就离了港,目标广府,南下而去。
楚恨天立在船头,简直快气爆了。
可恶!那个该死的女人,为了报仇,竟然选择嫁入仇家!
他原以为她在知道真相后,会放弃对抗那雄据岭南的神剑山庄,回来寻求帮助,谁知道她竟傻得以为真可以靠她自己和神剑山庄顾远达那只老狐狸对抗!
懊死!她要是真以为顾远达会毫无戒心的让儿子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那就大错特错了!
懊死!懊死!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