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下官遵命。”
杜御莆见谢炎年眼神闪烁,心里大感不满,便无意久留,“本相繁忙,该回府办公了。”
“是是是!”谢炎年拍掌,左右立刻呈出锦盒,“下官偶然得到汉朝名相萧何的语录,据说是萧相参阅秦代法典档案后的心得,请相爷笑纳。至于这工部尚书悬缺一职……还请提拔一二!”
杜御莆脸色一沉,“你得这宝物没有呈与圣上已罪在自私,复又想贿赂本相——本相一介不取,岂容得你私相贿受!”
“这……”谢炎年见他真的动怒,心下一惊,直赔不是,“相爷言重了,下官无意冒犯、损您清廉!”
“哼!”杜御莆—甩袍袖,“今日之事本相且不予追究,速速将萧何语录呈往秘书省,还可记上一笔功劳。”
“是是是!”谢炎年直打揖,“下官谨遵相爷指示!”送杜御莆到门外时,他小心翼翼的问:“尊夫人还喜欢那南诏琥珀吗?”
杜御莆猛然回身,鹰目一睁,“你说什么?”
谢炎年见平素温文的他变得极有威仪、一双眼睛射出威严迫人的光芒,吓得冷汗涔涔,吞吞吐吐的说:“昨日贱内邀请相爷夫人过府一叙……见夫人喜欢一尊南诏琥珀刻成的女圭女圭,便用金盒装好,送给夫人把玩了……”
慑于相爷威严,他没有坦承裘纱凌是被哄骗进府的。
杜御莆眯起锐目,“本相回府详查,倘若真有此事,你贿赂的罪证便更确凿,等着刑部发落!如若没有……污我名声的罪名你也担当不起!”
谢炎年见杜御莆怒火滔天的离去,双脚已然无力。他、他是着了什么魔?居然会误信女子之言、在虎口上捋须!?遂连夜递出辞呈,托老还乡。
第七章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观止,我心则说
(你不睬不理不说明,莫非是变心了吗?)
杜御莆一脸冰霜回到府中。
“夫人呢?”
“回相爷,夫人在房里。”
他走进房里,只见裘纱凌怔怔坐在桌前若有所思。
“你收下人家送的礼了?”
裘纱凌缓缓抬头,“你回来啦?”虽是文人装扮,眉目间还是能看出宰相气魄,可笑的是她居然看不出他天生的威仪!
杜御莆没有多注意她的反常,追问:“你收了人家送的南诏琥珀?”
她起身从妆奁盒里拿出琥珀女圭女圭,“我见这女圭女圭刻工精细,付了十枚铜钱买下的。”
“金盒呢?”
“我嫌重,当场退回去了。”
杜御莆一听便知道她是遭谢炎年侍妾哄骗了,心里虽然稍感安慰,却忍不住说她两句。
“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现在你是我的夫人,好歹该知进退!像你收下这礼——”
“我没有收礼!这是我买的!”她忍不住抗辩。
他叹息,“我知道你对世欲价值毫无概念,但是远从南诏千里迢迢送到京城的琥珀女圭女圭,绝对不只十枚铜钱!”
裘纱凌垂下头不语,他说的没错,是她太天真,以为云姬真的是因为跟她投缘,才以本钱廉价卖她……
杜御莆对着她的头顶叹气,“你不是有意的,但这种行为会让我困扰。我向来洁身自爱,却可能因此蒙上收受贿物的污名。”
她幽幽的问:“你是当朝百官之首。是吗?”
“是的。”他坦然承认,现在让她知道也好,往后就不会轻易遭人哄骗了,“所以你该明白自己的—言—行都不能有所轻忽。”
“为什么瞒我?”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点!她控诉:“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像耍戏的猴儿!”
杜御莆揉揉眉心,朝廷里最近许多外患,食君俸禄、忠君之事!他无能也无力再负担她的情绪。
“你想太多了。”他起身,“宫里最近事多,我到书房办公。”
就这样,没有解释、没有道歉,一切都像理所当然似的。裘纱凌无言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蒙上巨大的阴影,如果连他都会瞒她,那还有什么是可以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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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吕盈盈走入房里,“姑妈要我来唤你前去。”
可不可以不去?经过一夜,她的心情还是好闷!
然而,裘纱凌还是乖顺的起身,她是相国夫人,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裘纱凌!
多奇怪!在昨天之前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却在知道他的身分之后处处有了警惕。
“相国夫人”这个名词像顶大帽子兜头罩下,而她只能认命的“知所进退”。
她任由侍女打扮妥当,准备晋谒婆婆——现在她明白婆婆为何总是对她冷冷淡淡的,她心中理想的媳妇一定不是她这样的吧!
裘纱凌跟在吕盈盈身后,望看她雍容的行走,优雅的跟下人们回礼,不像自己总是蹦蹦跳跳的,就连跟下人也像平辈、没个大小,只有从小在闺阁中成长的千金小姐,才能自然养成大家风范吧!怪不得云姬说自己看起来不像夫人。
“姐姐?”吕盈盈停下脚步等她,她今天好没生气!
云姬是有所求而接近她的,那吕盈盈呢?
“你为什么喊我姐姐?”
吕盈盈先是一愣,接着掩嘴轻笑,“姐姐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有什么是她该知道,却又愚蠢得不知道的呢?
吕盈盈见她仍在冥思,催促道:“姐姐快走吧,姑妈在等着呢!”
裘纱凌缓缓的跟在她身后,心里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姑妈,姐姐来了。”
“嗯,你先退下吧!”
裘纱凌一踏进厢房就看见婆婆端坐左侧,正位及左右两侧都坐着几位老者,气氛严肃得教人透不过气来。她心中微微不安,还是硬着头皮移步向前。
“媳妇给婆婆请安。”
“嗯,”杜夫人依旧不冷不热的回应,“坐在主位上的是大叔祖。”
裘纱凌身形一点,“纱凌见过叔祖。”接着是二叔祖、三叔祖、伯父、叔父……她一一行礼,却暗自纳闷,婆婆要她来见这些长辈有何用意?
倘若在以前,绝对不会想那么多,现在,她却不得不深思起每个人话中藏着的真实意义——在女人国没有这套虚与委蛇哪!
“我们就坐在面前,她依然视若无睹的发呆,好没礼教!”叔父眉眼一瞪,说道。
裘纱凌一惊,赶忙道歉:“纱凌失礼,还请叔父见谅。”
学究样的二叔祖摇头皱眉,“立没立相、神游太虚,真是成何体统!”
裘纱凌一愣,立没立相?还该怎么站呢?有着动辄得咎的惶然,遂低下头不语。
“怎么?在心里暗骂我们这些食古不化的老头?”叔父凉讽。
“不!纱凌不敢,纱凌只是——”
还来不及解释,伯父开口打断她的话:“毕竟是化外女子,不像咱们杜家乃学问家族、书香传家,少薰陶了些文化,气质也就大大的差了。”
这是直接的批评!裘纱凌想反驳,嘴皮子掀了掀,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难道她默认了他的嘲讽,还是这些日子已经把她磨成必须敬老尊上的传统媳妇儿?
然而他们并没有因为她的沉默而停止批评。
三叔祖谴责的目光扫过她,说:“有如此桀骜难驯的媳妇,你辛苦了。”聆听长辈告诫仍然挺腰直立、没有半点省悟模样!
杜夫人没有看她一眼,“谢谢三叔关心,她年纪尚轻,还请各位长辈多加管教。说来惭愧,这原是府中小事,却惊动大家拨冗前来,素娘深深自责。”
裘纱凌诧异的望着婆婆,是她请这些长辈来“管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