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两人身旁的厢房被人由里头打开了,探出头来的是一名满面皱纹的老妇,她原本想开口赶走门外吵闹的人,可见着了人,却张大了嘴,更是一抽气。“啊!少少少……您……”
“我回来了,您过得好吗?”停下捉弄于阳的举动,翟天虹对着老妇颔首。
“老奴过得好,还没死呢,只是好久不见您,很想您。您这次又是去了哪里了?”年多了更是连一封信都没捎,我还真怕老爷他会……”感情溢于言表,那老妇眼看就快垂下泪来,只是当她注意到一旁的于阳时,她的眼泪便又缩了回去。“她是?”
瞧见于阳,她的眼神骤然发亮。
好怪,她家大少爷是她女乃大的,因此对这娃儿的个性她自然是知之甚详,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的他固然不是一板一眼,但是除了对“吃”存有绝对的兴趣外,其它的当然也包括男女之间的事,他均是一眼不睬,就连那早早和他订了亲的知府千金上门来,仍是不改其度,如此,不晓得他的人都要以为他哪里有病了。而一年多未归门的他,今天却和这名她素未谋面的陌生姑娘有说有笑,甚至状极亲昵,这莫非……
思及此,老妇不由地兴奋起来,且立刻对着于阳上看下瞧、左瞟右睐。
彷佛习惯了老妇紧张的个性,翟天虹只慢条斯理地回答:“她是我的人。”
“你的人?”然而他的一句话却惊着两个人。那老妇硬是往后一跳,而于阳则瞪凸了眼,更接着嚷道:“你你……你说啥?”
“她是我带来的人,是照顾我的胃的人。”又补了一句。
“呼,说清楚嘛!”害她吓了好一大跳,还小小斑兴一下的。咦?高兴?看着他笑着的侧脸,于阳有着小小心慌。
“姆娘,您能帮于阳先安顿一下吗?就东进那儿的房间。”
“东进?”宅子大,分属也清楚,西进一排房间是老爷用来款待身分高贵的客人用的,而东进则是留给翟府由b家人用的,意思是不给外人住,而这姑娘?“要……要给姑娘住东进的房间?”这姑娘和大少爷的关系肯定不寻常!
“对,房间的事就交给您打理,您是这屋子里我最信得过的人,于阳交给您,我放心。那就这么着,我先去找徐爹。”许久未归,他还有很多事情得先处理,尤其一些帐目。
“喔,好。”嘴里应着,眼睛却又开始打量于阳。嗯……这姑娘模样虽然顶健康,可是怎么看怎么不配她家大少爷耶,土土的、拙拙的……
翟天虹交代完,再转向于阳。“别乱跑,我晚点再过去看妳。”
“你去哪里?”丢她一个在这大宅子里,固然不怕可也觉得不自在。
“很久没回来,有些事情得我去处理,妳就跟着我姆娘,她会帮妳打点一切。”说罢,将锅杓交还于阳,便往宅子另一头去,留下两个不认识的人互瞪眼。
“咳!泵娘妳——跟我来。”总算是打量完,老妇掉了头就往宅于东边走。而于阳路不熟,只得跟着她来到他们所说的东进厢房。“到了,就这间。”
在一间厢房前站定,老妇打开们带于阳进去。只是于阳也才进了那布看得极尽奢侈的厢房后,不消眨眼,便又立即退出门外。
“姑娘?”于阳跪着脚,看似不想跦脏地上布毡的动作,让老妇看得一楞一楞。
而她也万万没料到于阳会接着说:
“嬷嬷,请问您家的灶房在哪里?我……可不可以睡那里就好?”
灶房?!老眼瞪然。
“是不是灶房不方便?那柴房也可以。”看老妇面有难色,她笑着再补一句。
“给我死出去!”
正当东进厢房的两人僵在“睡哪里”这个问题的同时,隔了老远的宅子另一头,翟家老爷子的房间正飞出一只瓷制花盘,那花盘狠狠砸向刚进门的人。若非他身手极快,可能会被砸得头破血流。
“我是来给爹请安的。”望着床榻上那个虽然瘦骨怜胸但却目光炯炯的六旬老翁,翟天虹只是慢慢走至一旁坐下,并将前一刻才从空中接下的瓷盘放上小几。
“不必了,你还回来做什么?上年半载才进一次门,是想回来看看我究竟死了没吗?咳……不孝子!”将锦被一掀,顺势掀飞了搁在他腿上头,那摆满精致膳食的小食桌。
“您还是一样奢侈,如果不吃,就别叫厨子做,浪费会遭天谴的。”
“你说什么?教训我是不?”脚落了地,老翁找着搁在一旁的手杖,拿了手杖,他一挥手便将小食桌撩到地上。“吱!这些比猪狗吃的还不如,存心想吃死我!”
“如果您吃这些会死,那全天下不知道早死了多少人。”他的嗜吃虽遗传自他爹,但他至少懂得分寸,可是他的爹却已经到了任何食物都无法满足的情况,于今,怕是连御厨造的菜都惹他嫌了。
“他们死他们的,我吃我的,这些花的都是我的银子,谁敢说话?”看着地上那些菜色,他不禁作恶。最近他是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想吐,往常那些能让他食指大动的美食,于今看着合着竟然都引不起他吃下肚子的。
前一阵子,他也曾以为自己病了,只是请来大夫看诊,大夫居然跟他说没病?哈哈!这到底是什么状况?莫非老天真在惩罚他这个无底的老饕?
闻言,翟天虹未多作辩驳,只说:“您病了。”
“我没病!”
“如果没病,怎么会食不知味。”方才和管帐的徐爹核完帐目,也才提到他爹的情况好像比他一年多前离去时更严重,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食不知味也是我的事,我半辈子做牛做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财富,难道不该吃好喝好?看看你们,一个个都不知道孝敬我,天庆从小病恹恹概也就不提了,你呢?你为你爹我做了什么﹖除了杵逆还是杵逆!”
“如果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为这个家也是件逆,那我没话说。”站起,人往房门去,可老翁却勃然。
“什么叫做按照你的方式,难道我的方式不是方式?最好的夫子替你找来,你却偏偏要上个穷秀才办的破讲堂;要你学记帐,你又给我跑去拜什么老江湖,看看你现在成个什么了?还有,我替你定的亲,什么时候才给我拜堂?想让我在知府大人面前羞死吗?”
老翁的咆哮如雷般在身后响着,等告了一段落,翟天虹这才问:“爹,您很久没找过徐爹了吧?”
“找他做什么?他管他的帐。”嗤了一句。
“所以,您不晓得我这么长的时间在外头,究竟做了什么。还有,您也很久没和天庆说话了吧?”
“和他说什么话?他休养的时间都不够了。”握着杖子的手紧了紧。
“很久没跟他谈谈了吗?所以你不晓得,他老早就有了属意的女子,或许该拜堂的是他。另外,上回您去见娘,又是什么时候了?”
听了,头一撇,嗤道:“问这个做什么,人都死了,还见什么见?对个坟有趣吗?”话声落,厢房里顿时静了下来,许久,还是老翁先憋不住,劈头就骂:“你做什么不吭声?哑了?”
“我没哑,只是说的话您听不进去,那跟哑了有何不同?爹,若您有空,就请您去翻翻帐,也跟天庆说说话,偶尔更出去透透气,就算对个坟,又有什么不好?”
“你……你说这什么话?拐了弯咒我早点死是吧?真气死我了!”火气一上来,他举起手杖就是朝翟天虹一扔。然而那杖子在击中翟天虹的背之前,便被迅速回身的翟天虹轻易抓下。他定定握着杖子,沉着地望住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