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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 第7页

作者:安琦

是呀!确实有人帮了她!

在她“拿”了酒,被客栈掌柜的逮着,正怀疑着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被一群粗鲁的家伙打扁的时候,确实有人帮了她一把。

当时她匍匐在冷硬的地上,只能模糊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并听进一道好听的嗓音,那是他吗?

他……他甚至跟着她回到栖身的破宅子,而且还要她跟他走。

其实,她是个妖,纵使受限于妖界不滥用法术的规定,因而不能还击,但也不可能被凡人给打死的,虽然她真的痛到呕了一些……“汁液”。

记忆逐渐和眼前的他合而为一,乞儿不禁又问:“是你……带我到这儿?”

松了口气,封呛蟀好看的笑容跟着扩大。

“是我背你来的没错。这里是我的地方,在你身上的伤痊愈之前,安心在这待着,不会有人赶你。”除了他那尚待沟通的大哥之外。

长长的睫毛在干净的脸颊上覆下阴影。

“为……为什么?”

在她的观念里,大多数的凡人不是自私自利,就是薄情,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帮了她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她,他并不像老乞丐一样,欠了她的恩情呀!

他有其它目的吗?还是……“为什么?”

安诵着她的话,封呛蟀竟一时答不上来。

他替她挡下拳头,是路见不平;他跟着她到破宅子,是于心不忍;那么他想收留她……是怜悯吗?

不,不该是怜悯。他只是觉得,同样是人,她便有过正常生活的权利,和他一样,和天下人一样。他只是给了她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罢了!

“这个问题答案很多,等你伤好了,我再慢慢告诉你。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不?”

他避重就轻。

聆听着他凉风似的声音,乞儿的两汪黑眸若有所思地闪了闪,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道出:“……紫荆,我叫紫莉。”

紫荆?是的,她就是紫荆树妖。

三百年前来自荒山野岭,三百年后在凡人的庭园里生根茁壮、花开花落,在四季更迭下,和庭园的主人共度了无数繁华。

只是世事无常,繁华终归落尽,血肉终归尘土,昔日人声鼎沸的大宅第,今日成了虫兽栖息的废园。

而她一株始终没出过声的紫荆树,也只能守着本分,继续静静等待庭园的再度欣荣。

只是,这宿命似的等待,却让一名不速之客给打断了。

数十年前的一个夏日,一名被人坑光钱财、妻女被迫抵债的汉子闯进了无主的废园。

最初几日,他挨着紫荆树,也就是她,对着没了鱼的池水号哭愤骂;再几日,他仍是倚着她,对着池水顾影自怜;又几日,他虽然仍靠着她,却不再说话。

直到有一天,他对着池水跳下。

彼不得,她出手救了他,所以自此之后,她在他面前不再只是一株紫荆树,而成了一名救苦救难的仙人。

仙和人……不!是妖和人该如何相处?起先她也不知,最后却是自然成形——他对她心存敬畏,她对他心存疑异;他对她有着善意,她对他渐感好奇;到后来,他开始对她吐露当凡人的甘苦,而她也开始对他诉说成仙妖的际遇。

老乞丐她对凡人世界的认识,该全是由他而来!

以往,她只看得见庭园里发生的喜怒哀乐,但老乞丐却带她走了出去,看到更多……想起了老乞丐,紫荆不自觉的鼻间酸楚,她垂下眼睫,小掌捏得死紧。

难过是不是就是现在这种感觉,连呼吸都难?在老乞丐出现之前,她都不曾这么难过的。

所以说,该是她变得愈来愈像老乞丐,而不是老乞丐愈来愈像她。

然而,愈来愈像凡人,对她来说,是好还是坏呢?

心痛的表情刻划在紫荆瘦削的脸上,让封呛蟀看得心疼。

“过来。”他朝她伸手,有着给她温暖的冲动。“这块树根,是老爹留给你的?”

她连昏倒时都一直紧紧抓着这块树根,所以他作此猜测。

树根?

望着床板上的东西,紫荆心中的一个疑问于是获得了解答。

这块树根是紫荆树根,也就是她的元神。原来在她晕倒之后,他将她连同树根一起带出了破宅子。

就跟老乞丐以前将树根随身携带的道理一样,树根到哪儿,她就到哪儿!

因此,她才能跟进这里来,而今后,她也将以此为家。

紫荆没动,于是他将树根挪至她面前,但她却又将树根移回他面前。

“自此之后,它跟着你。”紫荆无表情,只是黑黝的双眸再度蒙上一层让人望之生怜的茫然。

“紫荆。”他唤她,声音带笑。

她凝住他,像是怀疑这名字从人口中出现的可能。

“这名字……可是老爹帮你取的?”他问,并将树根收起。

她摇头。“生即带来。”

没有任何一个妖会自己取名字,名字大多由人而来,她是花树妖,树名亦然。

“人的姓名,大多生即带来。”闻言,封呛蟀颔首。“紫荆树下说三分,人离人合花亦然,同气连枝永不解,家道和睦乐安然。紫荆是良木,名字也是好名字。”

紫荆凝住他。

诗里三兄弟三分紫荆树的故事源自汉朝,凡人对紫荆树的印象除去入药,便多由此而来,只是,紫荆是树名,而她这名小妖,则无名。

“紫荆识字?”他又问。

“识得。”赏树赏花的人多附庸风雅,她懂凡人的文字与语言,便是拜他们所赐。

但懂得又如何?人是人,妖是妖,殊途无法同归,不是吗?

人有大限,无论活得长活得短,最后犹是黄土一坏,而她终将孤单一个,像她和老乞丐一样,像她和眼前这名男子一样。

他对她再好,最后还是会死,丢下她一个,永无止尽地活。

“别……难过,你知不知道,你难过,我也会跟着你难过?”封呛蟀倾身向前,下意识地替她抹去眼里无以名状的空洞。

惊愕于封呛蟀的动作,紫荆虽轻颤了下,却没有躲开。

好半晌,她终于眨掉眼中剩余的伤怀,牵动唇角。

“谢谢……你。”有人和她同喜同悲,即使只是这一刻,她仍然开心。

因为笑意,她原本不出色的小小脸蛋乍时亮眼了些。

像四月末小紫花缀满枝干的紫荆树,瞬间添了绚丽的色彩,让封呛蟀一时间看傻,心头不觉一阵骚乱。

原来感动的表情能够如此地动人!

远胜于任何一片晨间轻雾,远胜于任何一道向晚彩霞,令人不觉神往……良久——当理智再来叩门,他才惊觉自己的手仍搁在她的脸颊上,而拇指则贪婪地徘徊在她小小的唇片上,意欲不明。

“我……对不住。”低骂一声,封呛蟀猛然缩回手。

她不过还是个发育未全的小孩,虽然他并未对她想入非非,但他被她所吸引的举动,却又该如何解释?

拗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责骂自己,索性长叹,他跟着急急对她说道:“封家你就暂且住下,你是姑娘家的事情,虽然棘手了点,但还是会解决的。”

他瞥向房门,心里头盘算的,皆是如何和他那固执如顽石的兄长说明。

而紫荆则望住他,她一颗因他的善良而悸动的小小心灵,已悄悄许下了愿望好心人啊!

如果可能的话,愿你福寿绵绵,一如深深被你打动的紫荆……???

“什么?你说『他』是个姑娘家?”

紫荆留在封家一月余后的某天,封呛蟀告诉了封栖云那个铁定会让他跳脚的事实。

封家内院,只见封栖云浮躁地绕了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人一圈,最后在封呛蟀身后的紫荆跟前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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