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乱子,包山租垦的吴炎自是损失不小,更不肯轻饶闹事的棚民。
“吴爷,这般再闹下去也不是办法。”秦游方一到,便找上吴炎。
“秦少爷,不是我吴炎不讲道理,您也看到了,这些刁民实在太无法无天,不好好教训怎行!”吴炎咬牙切齿,激动得口沫喷飞。
秦游方瞥一眼江喜多,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法子。
“吴爷,”江喜多先给脸三分,说道:“您说的极是。不过,再这样对峙下去,棚民罢垦,苗地又毁损,吴爷的损失只怕更大。”
吴炎抬抬眼皮,瞅他一眼,仍忿忿不平。
“就当是白花花的银两给丢到河里去,我也要那些刁民尝尝厉害!”
“何苦呢,”江喜多微微一笑。“生意人可不做亏本的买卖。吴爷,如果这事能妥善解决,何必要赔上那些银两?”
“哦?”吴炎飞快看看江喜多,又看看秦游方,狭细的眼睁开起来。“秦少爷有什么好法子?”
“我们少爷的意思是,解铃还需系铃人。解决这件事需要吴爷和棚民们各让一步。”
“各让一步?”吴炎皱起眉。
秦游方道:“如果吴爷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如何?”
秦游方既是山主,又放话说可以不损害他的利益解决此事,吴炎稍稍犹豫片刻,便点头答应。
“好!秦少爷如果有什么好法子,吴炎就听您的。”
“那么,就请吴爷随同我过来。”
秦游方的心其实七上八下,不知道江喜多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悄悄警告她道:
“把话说得那么满,这件事如果妳给我办砸了,我非剥了妳的皮不可!”
江喜多眉梢斜飞,很快瞥他一眼,道:“你可也别忘了,这件事办妥了,抵消我一个月卖身期。”
秦游方没好气,白她一眼,当作是回答。
江喜多让人把闹事的棚民代表找来,约莫有十来个人,又特别交代把妇孺也一起带来。
棚民们放心不下,也关心此事,一伙人全跟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小小一块空围挤满人。
吴炎脸色铁青,棚民们也满脸愤怒怀疑,个个握紧拳,咬牙切齿。
不时有娃儿的哭啼声,及娃儿娘亲劝哄的嘟喃声。
“孩子怎么了?一直哭不停。”江喜多走近一名抱着小娃儿的棚妇。那娃儿不停啼哭,脸儿都胀红。
“肚子饿,一整天没进米水了。”棚妇十分无奈的哄着小孩。
江喜多模模娃儿因过度啼哭而透红的脸,叹口气,摇头道:
“大人间的争吵怎可饿着小孩。吴爷--”转头朝着吴炎说道:“您看娃儿饿得都哭了,是不是让人煮些咸粥给娃儿填填肚子?”
这太突然了,没人预料到,不仅吴炎错愣住,连棚民们也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秦游方也觉得意外,不自觉的凝深了眼眸,目不转睛盯着江喜多。
“吴爷?”
众多双眼目望向吴炎。
吴炎回过神,不知道江喜多究竟在搞什么把戏,瞥瞥秦游方,见他似乎没异议,便点了点头。
顿时响起一阵嗡嗡杂声,棚民们你看我我看你,起了一股小小的骚动。
江喜多笑一下,轻脆说道:“听到没?吴爷让大家煮些咸粥,别饿着娃儿了!”
立刻有几名大汉抬出了一个大锅,就地生起火烧起水:又有两名大汉搬出了大箩的青菜及肉和米。
江喜多拍个手,大声吆喝:“多煮一些,大家都填填肚子。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好谈事!”
大汉们升火烧水,孩子们被引起注意力,停止了啼哭。带着小孩的棚妇,脸上有了笑容。一些棚民因为棚屋被毁坏,也有些时没进个水米,不禁吞了吞口水,大家又是我看你你看我的,脸上的敌意明显少了些。
秦游方心中惊诧万分,瞧了又瞧江喜多。
就那么几句话,给吴炎做了面子,又得到棚民的一丝好感。
只听江喜多又轻脆说道:
“我们家少爷身为山主,责无旁贷;吴爷也很诚心想妥善解决这次的纷争,与各位好好谈谈。”
她停一下,扫了众人一眼,才继续说道:“不可否认的,这次纷争,吴爷蒙受不小的损失--”
“那是他太过苛刻遭现世报!”有人大声喊起来。
“没错!”立即有人附和,嗡嗡的,七嘴八舌响成一团。
吴炎脸色一沉,表情相当难看。
“大家安静一下!”江喜多比个手势,要棚民们稍安勿躁。;闹大家先别激动,冷静一下!不管先前有过多不愉快的纠纷,事情总要解决的,吴爷都亲自在这里了,还不够诚意吗?”
“这话似不是没道理。”左近一位棚民点点头。
“是啊,这位小扮的话有道理,大家听听他们怎么说。”
因先前的作为赢得了棚民几丝好感,所以这会多半人也不再鼓动,安静下来。
江喜多点个头,朗声说道:
“吴爷与我家少爷商量过了,要解决这件事,大家要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什么意思?”棚民又七嘴八舌起来。
“就是吴爷与你们大家各退一步。”江喜多微微一笑。
粥熬滚了,米香四溢;又丢进碎肉熬滚,再加上青菜,香味弥漫,让人血脉不安窜动,直吞口水。
“粥煮好了吗?”江喜多转头询问。
“还不够稠呢。”掌厨的汉子往大锅里加了调味,搅拌一下,肉香菜味四溢。
“成了。先盛碗给娃儿,孩子都饿许久了。”
江喜多亲手盛了碗菜肉粥,端给那名棚妇,让她喂娃儿吃粥。
然后她回头道:“大家先吃碗热粥吧,吃饱再说。”
自己老大不客气先舀了一碗粥吃起来。
棚民彼此对视,仍迟疑不前,倒是带着小孩的棚妇不客气的争上前抢盛了粥喂小孩。
小孩、女人们都大口大口吃着粥;见状,棚民们也不再迟疑,涌了上去。
秦游方与吴炎简直看呆了。江喜多让人盛了粥端给他们,说道:“少爷,吴爷,吃碗粥补补身子吧。”
才吃了热粥,加上林间阳光间或的偷晒,她额上一层薄汗凝结了珠,莹莹在闪。
秦游方忍不住多瞧一眼;然后,又一眼。
那目光,竟黏住似,再离不开。
“刚刚说到吴爷与大家各退一步,”见棚民们一口一口吃着热粥,江喜多微微一笑,趁机拾起正事,说道:“是这样的。吴爷与我家少爷的意思是,毁损的屋棚,你们负责出力重搭,木材就由吴爷这边来出;我家少爷身为山主,当然也会略尽一分薄力。对吧?少爷、吴爷?”
秦游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眸光流转扫向他,他接个正着,想也没多想便点头。
既不必独力负担,吴炎也点头同意。
棚民们热粥下肚,身体热了,整个人也跟着放轻松,气氛不再剑拔弩张。觉得一方出钱,一方出力有道理,亦无人反对。
“这一点,大家都同意是吧?”江喜多微微又一笑。“那就这么办。至于引起大家不满的监工治理的做法--”
她又停顿一下,倾了倾头,眼波一转,才说道:
“就吴爷的立场来说,这是无可厚非,否则,要吴爷怎么打理山场?可大家对此难免有怨气,这也是不难理解。我家少爷的意思是,这制是不可废,不过改由你们彼此互相监督。大家分成若干小组,轮替担起监察的责任。也就是说就地治理,每个人都有责任。”
啊?!
秦游方心口猛地震跳起来。
多聪明呀!让棚民们彼此互相监察互相牵制,如此一来,可无法再抱怨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