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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绳纪事四簿 第16页

作者:林如是

“不会吧?!”徐爱潘大吃一惊,猛地站起来,一把抓过照片,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还留著这个!”

“当然。”胡英英笑盈盈。“我可是个很念旧的人。”

徐爱潘颓然坐下。“你该不会见到每个人都跟对方秀这张宝贝吧?”

“你放心,我是很注重形象的。”胡英英笑得更愉快。才让徐爱潘松口气,却又画蛇添足说:“再说,真看了,他们也不认识你。”

不理徐爱潘瞪凸的眼,挟走照片,小心放回去,合起相簿,啜了一口咖啡说:“对了,你爸妈还好吧?”算是问候。

徐爱潘摇头,继续扒她的饭。

“生病了?我记得你爸妈好像从以前身体就不怎么好!”

“都走了。”她打断她的话。

胡英英先是迷糊,然后就明白了。

“多久了?”又喝一口咖啡,双手捧著杯子。

“有一阵了。”徐爱潘小弧度挥个手,含糊带过去。“你爸妈呢?”

“跟我大哥一起住。不时跟人家参加一些进香团,这边拜那边烧香,所以大概神明也不好意思不保佑,健康得很。”

口气半嘲谑,但不好笑,徐爱潘什么也没说。

“嘿,”胡英英倒开口。“那时我爸有没有倒了你爸他们的会钱?”

“不知道。我没听我爸他们说过。应该是没有吧,有的话他们多少会叨叨念念的。”

胡英英点点头。

“对了,”模出一张名片给她。“我开了一间小店,你有空就来坐坐。”

“什么店?”名片上只印了店名地址电话。“英英小筑”。俗气得要命。完全是二十年代那种过气的文艺腔。

“卖些咖啡简餐,很简单的东西。”

“咖啡,简餐?你?”徐爱潘不小心呛到,连喝几口水才止住。

“你少那么夸张行不行?”胡英英瞪她一眼。

“你没事干么开店?嫌钱多?”

“就你会把我看扁。告诉你,我可是拜过师学过艺煮了一手好咖啡的。哪天你来,我煮壶咖啡让你尝尝。”

“你这个不是现成包装的?我没眼花才对吧?”徐爱潘指指流理台。包装袋还乖乖躺在上头。

胡英英面不改色。“在家我很随意。我煮咖啡是用来卖的。”

“这不是违反你的原则?要是临时有个天灾人祸,你岂不就享受不到?”

“死性子,老挑我鸡蛋里的骨头。”胡英英伸手拍她一下。肉跟肉乍然撞击接触,发出“啪”地爆裂似的声音。

“小姐,你打人肉都不痛吗?”徐爱潘皱眉。

犯罪的人从来不认为自己犯的罪行有多了不起。所以,胡英英耸耸肩,又“啪”地打了她一下。

“不痛。”说得若无其事。

这似乎说明一个物理现象,当粒子高速相撞会释出高度的能量,多半因为里头隐藏了恶性的轰轰烈烈。

“嘿,阿潘。”不管徐爱潘眉头皱得打结,胡英英忽然凑过去,挤到她身旁。

“干么?”徐爱潘反射地挪开身子。“你别靠这么近行不行?我都看到你的鼻毛了。”一张大脸忽然迫近,局部器官皆放大,像用放大镜特别去强调凸显,那效果相当惊心动魄。

“有什么关系?我们以前还不是天天这样亲热挤在一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还有,我们以前并没有‘天天’挤在一块。”

“你怎么变得这么龟毛?”胡英英埋怨一声。随即又兴趣盎然说:“欸,阿潘,我跟你说,我隔壁那房子好像有意思要出租,好不好我去问问,你搬来跟我当邻居?”

“我哪有那种美国钱!”徐爱潘想都不想便摇头。

美金对台币一比三十三四五,跳来跳去的;可不管怎么跳,一差总是三十多倍。就是算时间,海岛台湾对美军,冬令一差十三个小时,她那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父母,不知这个道理,人云亦云,只晓得美国的钱总是比较大,就连美国的时间似乎也比较多。耳濡目染,她也学会了这种夸张性的形容法。

“我帮你讲讲,请他们房租算你便宜一点。”

“怎么便宜我也付不起;除非我自己印钞票。”

这倒提醒胡英英,她问:“你不提我都忘了问,你现在在做些什么?”

“没什么,就一般公司行政工作。”徐爱潘低头一口气把饭菜扫光,企图就这么把话题带过。

“哪家公司?”偏偏胡英英穷追不舍。

好吧!

她吸口气,喝一大口水。说:“我写爱情小说。”

“真的?!”胡英英挑动两边眉毛,挑得好高。当初她偷窥她日记。知道她喜欢沈冬青时,眉毛也没挑得那么高。“你用笔名吗?搞不好我还看过你的书!”

来了。徐爱潘只得硬著头皮,说:“其实我不是挺受欢迎的。也没什么名气。我的笔名是陈夏天,你大概没听过。”

“陈夏天?就是你?!”不料,胡英英却月兑声叫起来,像被鸭子咬了。歪脖子看著她,啧啧摇头说:“我知道这个陈夏天。没想到会是你,会是我认识的人。啧啧,阿潘,那种东西你竟然也写得出来!你还真是没节操。”

虽然没期望狗嘴里可以吐出象牙来,但胡英英这么直接的奚落,徐爱潘多少觉得窘迫。不过,已经成为事实的,再不安,这个事实也不会消失掉。

“谢谢你的赞美。你看了?”她厚著脸皮,居然笑了。

胡英英又啧啧摇头,把那个声音发得“价价”响,说:“你是不是哪里不对了?还是忽然转性?那么大胆的东西光看就教人觉得燥热。你怎么写得下手?”

有人看,自然就有人写。不是她,也会是别人,生活要继续啊。所以怎么写得下手?这种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著实没有意义。

胡英英凑过去,眯著眼,嘴角弯起来,用手肘碰碰徐爱潘,声音发黏,充满暧昧。

“欸,阿潘,你哪来写那种东西的灵感?你自己的经验,还是……”把尾音含住,气氛弄得更暧昧。

徐爱潘瞪她一眼。胡英英收起不正经的嘻笑表情,坐正身体,说:“我想也不是。你不是那种豪放型的。不过,你真的没有男朋友?都不小了──”

“我才二十六。”徐爱潘打断她的话。

“二十七了。”胡英英纠正。“别忘了,我们同年同月生日。你月初,我月尾,上个月我才刚吃了蛋糕。照传统的算法应该是二十八了。想装小也可爱不起来了。”

所以,什么青梅竹马就是这点讨厌。彼此的底细全都一清二楚,即使想藏什么秘密也都被出卖光。

“好吧,二十七就二十七!”承认得近乎自暴自弃。

胡英英撩一下头发,支著下巴,然后脸庞半倾是三十度角,随即又换手支住下巴,倾脸的角度也变换,姿势煞多。

“很快就三十喽,”咖啡冷了,难入喉,她还是装模作样啜了一口。“然后皱纹鱼尾纹就跟著来。趁现在外表还过得去,赶紧找个合适的入,替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

“我看还找个户头呢!”

“对,没错。”不理徐爱潘的讽刺,胡英英正经八百。

“英英大小姐,你自己婚姻都保不住,都离了,还要替我瞎操心?!”这一点,徐爱潘是绝对粗俗讥刺。“再说,都什么时代了,一个丈夫跟婚姻早不是生活的充要条件。”

“管它是太空时代也一样,那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会改变。改天我们约个时间,我帮你介绍个好对象。”

“不了。你还是留给自己。”

“我自己我当然留了备份。阿潘,人,尤其是我们女人,要聪明一点。恋爱什么的,跟生活一样,是要站起来行动,不是用嘴巴谈的。不能像以前在火车上偷偷看沈冬青那样,看一百年也不会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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