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沈冬生一副无所谓。
“你可别以为他们这是在称赞你。”
“我还以为他们说我长得好看。”口气明显在嘲讽。
说他像石膏像,讥嘲他没内涵吧?学校那些数理英文科的老师,自觉都高人一等;最没用处的就是他这种教艺术绘画的,总不被认为是一门严肃正经的才学。
“反正领同样的薪水,休同样的假,没差。”蔡清和嘻嘻哈哈两句,“你聪明,少惹是非少惹闲话,现在干嘛自寻麻烦来苦恼。”说的是徐夏生。“好好的,干嘛跟毕业的学生牵扯不清。”
“毕了业就不相干,师生关系清算掉了,既不违反道德礼教,也不冒犯规矩,谁也没碍著吧。”沈冬生故意顶撞。
“你不是认真的吧?小沈。”蔡清和上上下下打量他。
沈冬生不禁又苦笑起来,卸掉了防卫。“蔡清和,蔡老师,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不用替我瞎操心了。”
“患难见真交。我不挺你,谁挺你?”
说得跟真的一样。沈冬生说:“那你就少说两句。”
“你也少说两句。”蔡清和说:“不要每次一提起王月霞就一副说教口吻。嘿!我才三十六岁,还年轻得很,应该有选择的自由吧?”
“是是!”沈冬生好笑地点头。问:“你当真不喜欢王月霞?”
“也不是……啊!怎么说到这里来了!”蔡清和大手一挥,一副没什么好说。朝沈冬生身后努努嘴,打趣说:“哪,春天来了!”
沈冬生转身过去,一不防就撞上施玉卿发花的笑脸。他暗暗叹口气,觉得脸颊和嘴巴的肌肉好酸。
※※※
“……所以喽……哎,我这还是第一次和男老师一起吃饭,有点不好意思。”施玉卿一边叉了一口鳝鱼排进嘴巴,一边叨叨絮絮的说个不停。
沈冬生岔了神,没听清她那一长串话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连忙陪个笑,喝口水眼饰。
这是家气氛很好的餐厅;烛光、鲜花、钢琴配乐,适合情侣喁喁谈心。他觉得自己好家穷人进银行,不自在极了;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吃得极是辛苦。
“呃,施老师,你说有事想和我谈,是什么事?”他没想到会搞到陪施玉卿吃这顿“烛光晚餐”的地步。原以为顶多喝杯咖啡,然后,一杯咖啡的时间——至多两杯,就可以快快把事情搞定。他跟施玉卿没有超过一点私人关系的交情,所以他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她东扯这个、西牵那个,一顿饭吃了一小时多很多,还没谈到任何重点。
施玉卿笑睇了他一眼,眨眨特地夹卷显得长的睫毛,说:“先吃完饭再说吧,一下子也说不清。”
什么事一下子说不清?沈冬生有不好的预感,看来大概还有得耗。
他悄悄看一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他告诉过徐夏生别等他,就怕有这种突发状况。她该不会傻傻地一迳等他吧?
“……所以,你说是不是呢?沈老师?”施玉卿喝了一点酒,脸上有薄薄的红晕。
“啊?”沈冬生回过神,暗叫声糟糕,硬著头皮附和说:“是啊,施老师说得没错。”天晓得他根本有听没进,不知道她提的是孔子曰还是孟子说。
“你也这样认为!?我就知道,我们……我是说我跟沈老师你想法挺接近的。”施玉卿点著红晕的脸嫣然开起花。
沈冬生不知如何接腔,只好又陪个笑。
好不容易,施玉卿总算把一盘鱼排吃完。服务生过来收掉餐盘,上了咖啡,如此又耗去二十多分钟。
“不好意思,我上个化妆室。”咖啡上来,施玉卿给个抱歉的柔笑,拎著皮包,摇摆走往洗手间。
沈冬生也赶紧起身,趁这时候打了电话找蔡清和。
“老蔡,是我。”还好,蔡清和回到家了。
“是你啊,怎么样?约会还愉快吧?”蔡清和嘻皮笑脸的,口气揶揄不正经。
沈冬生没心情开玩笑,说:“我跟你说要紧的。拜托你十分钟后打电话到××餐厅来,电话是……”
“不会吧?你还跟她耗在一起啊!?”蔡清和怪叫起来。
沈冬生不禁苦笑,但想蔡清和也看不到他,便说:“就是这样,拜托你了……”
“等等!”蔡清和脑袋变灵光,说:“我又不晓得你们去了哪里,这样突然打电话过去太明显了,马脚会露的。”
“那该怎么办?”
“嗯……施玉卿应该有带行动电话吧?交给我办!”
跋著回座位后,沈冬生心中七上八下的。不一会,施玉卿款款走回座位,坐下前还不忘先朝沈冬生甜笑一下。
这原没什么好大惊小敝,但这餐厅的气氛太暧昧,是以不管什么都给染上同样的暧昧。从开始的不自在发酵到现在已经变成别扭,沈冬生只好不断灌咖啡,一杯喝完接著一杯。
施玉卿坐定后,先喝了一口加糖加女乃精的咖啡,才闲闲地说:“沈老师,我找你出来是——”她顿一下,说:“恕我冒昧,你有女朋友吗?”
啊!?沈冬生错愣住,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
“呃……我……那个……”他吞吞吐吐,想到唐荷莉,却没说出口。脸上一阵尴尬的表情。
“啊,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施玉卿看他的表情,红起脸,放细嗓音解释说:“我看沈老师总是一个人,我有个朋友,在公家机关任职,各方面条件不错,跟沈老师很配,我想,如果合意,是不是找个机会介绍沈老师和她认识……”
施玉卿误会他以为她在为她自己说媒,沈冬生也懒得解释,推辞说:
“谢谢施老师。不过,呃,我想,不麻烦施老师……”
“你有女朋友了?”
沈冬生心想那是个人的事,不想将自己的私事摊开,支支吾吾带过,模棱两可说:
“我有个朋友,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呃,就是这样……”
听他这么说,施玉卿显得有些失望,表情极复杂。
“不过,多认识个朋友也无妨吧?”她试探地说。
“唔……我想还是不麻烦施老师了,嗯……”沈冬生正想著该怎么推辞,施玉卿袋子里的行动电话响了起来。
“啊!不好意思,是我的电话,我忘了关机。”她查看一下手机,皱了下眉,将话机关起来。
“你不接电话吗?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事……”
“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
听她这么说,沈冬生心凉了半截。那通电话一定是蔡清和打来的,没想到施玉哪会将手机关机了事。
“说真的,沈老师,”施玉卿说:“我想以沈老师这样的条件,我是说沈老师不但有才华,谈吐气质都相当好,不愁没有女朋友的,恐怕还要苦恼该怎么抉择才对吧!”她轻笑一下,掩饰笑时露出的门牙。“不过,朋友嘛,多多益善。我那个朋友个性挺文静,对艺术也很有兴趣,所以我想……”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沈冬生顾不得礼貌了,插嘴说:
“施老师,”他尽量表现得轻松平常,“谢谢你的好意。实在很不好意思,目前我实在没那个意愿;我不想改变我目前的生活,变动生活的型态规律。不过,多谢你的一番美意。”
他觉得这番话应该说得得体极了,给施玉卿面子,也省掉自己的麻烦。
“看来我好像是太鸡婆了。”对他的推拒,施玉卿好像也没有很失望的样子,还甜笑地自嘲了一句。
“没的事。我很谢谢施老师的好意。只是,呃,我想还是维持目前的生活比较简单。”言下之意,多了女人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