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沈冬生将学生的画作放入袋子中,一边说:“施老师找我谈点事。”
“施玉卿?”蔡清和瞪大眼睛。“那个施玉卿?她找你能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蔡清和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我——”刚要开口,门口一个老师回头叫他们:“蔡老师,沈老师,上课喽,你们没课吗?”
“这就过去。谢谢。”沈冬生应一声,匆匆说:“走吧,晚点再谈。”
学生已经在教室等著。几十个小女生吱吱喳喳的,咕咕咯咯笑个不停。这个年纪的女孩的笑,大半是没名目的,一点小事也可以乐翻天。不过,他想起徐夏生。那时她老是不笑,对照现在的她,仿佛不完全的燃烧。
“把这个发下去。”他把作品发还给学生,让她们自习。
考试快到了,他这算是德政。再说,他没心思也没心情上课。这么打混,实在是亵渎为人师表的神圣,但他从来没那么想过,罪恶感也就不那么强烈。他总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俗子罢了,运气好捞到了一个好薪水的工作,还被捧得那么高,实在——
“老师,”两个大胆的小女生模到他桌前,吃吃笑说:“你是水瓶座的对吧?这个礼拜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沈冬生随口问。
“受到土星的影响,水瓶座的人这个礼拜有口舌的纷争,还会破财消灾。”
啧!小女生就是这么天真。他捧场地说:“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你别不相信,这很灵的!”一副信誓旦旦。
忽然,就是那么一刹,那念头就那么闪进沈冬生心里头。他试探地问:
“呃,你们这个……我问你,水瓶座的跟那个什么蟹的合不合?”
“你是说巨蟹座吧?还好啦,一个风象,一个水象,普普通通,不好也不好坏。”
“那么跟狮子座的呢?”
“狮子?”小女孩大摇且一头。“惨了!大大不和,水火不容嘛!”
沈冬生大为泄气,略略失望。那学生狡黠笑说:“你的女朋友是狮子座的是不是?老师。”
“答错了!快回座位去。”沈冬生一口否认,赶她们回座位。
※※※
整个下午沈冬生都没心上课。挨到放学,校警卫通知他,传达室有人找他。他觉得奇怪。走到半途,遇见蔡清和。蔡清和嚷嚷说:
“正好,省得我多走那些路。”
“你又有什么——”
“沈老师!”话没说完,施玉卿从后头追上,掩掩嘴,说:“不好意思,我还得整理点东西,能不能请你稍微等我一下?”
“当然。我在校门口等你,可以吗?”
“嗯。那待会见。”施玉卿掩嘴笑一下,等那个笑完全、确实的开完了,才转身走开。
蔡清和吐吐舌头,打趣说:“说是整理东西,我看是整理她自己吧。沈老师,我看你是走桃花运喽!”说得怪声怪调,还故意叫他沈老师。
“别开玩笑了,被人听到就不好。”到底还在学校,沈冬生不想惹麻烦。
“是是!”蔡清和讨嫌的又怪叫两声,才正经说:“到底怎么回事?施玉卿怎么会找上你?”
“我也不知道,”沈冬生耸个肩,简要地解释。
蔡清和边听边皱眉,说:“我本来想找你喝两杯,看来是不成了。”
“改天吧。不过,你也别老是找我。你跟王月霞怎么了?”
蔡清和一副无奈。“等会会碰面。”
“你跟她约好了?那还找我——”
“就是有她才找你!”
“你啊,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别老是一副老头子的穷酸相。”沈冬生边说边摇头,走进传达室。
“冬生。”里头那人看见沈冬生,笑容像花开起来。
“荷莉!”沈冬生意外极了。“你怎么突然跑来了?”还是上班的时间,他完全没预料到。
“我今天上早班。”唐荷莉巧笑倩兮,说:“刚巧经过这里,就顺道来找你了。”偏斜头,流露一点妩媚,娇气说:“你不高兴看到我?”瞥一眼蔡清和,脸红似笑一笑。
“怎么会。”沈冬生不自然地微笑。唐荷莉有意在蔡清和面前显示与他的亲近——或许只是女人惯常的撒娇,他却觉得无力极了。“对了,这是我的同事蔡清和老师。”转向蔡清和说:“老蔡,这位是唐荷莉小姐。”
校门口陆续有学生放学经过,看见他们,好奇地探头多看好几眼。
唐荷莉大方地笑说:“原来你就是蔡老师!我听冬生提起过,一直很好奇。”口气一点都不生涩。一句话,把她和沈冬生的关系摊得明明白白。
“他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蔡清和不笨,一点就明白,意味深长地望了沈冬生一眼。
唐荷莉女人气地笑起来。“怎么会。”不是挺认真回答。蔡清和原也只是开玩笑,而沈冬生根本也没有正正式式对她提起过蔡清和。
她转向沈冬生。“下课了吗?”
“欸,可是……”沈冬生点头,为难地看看蔡清和。“我不知道你会过来,所以——嗯,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怎么没有!她起码拨了一百通!要他带行动电话他又不肯,打电话到学校,找个人又要耗上半天。唐荷莉心中有点恼,碍著蔡清和不好发作,只幽幽白了沈冬生一眼,说:
“上午打了,可是你都在忙。”
“这样啊。”沈冬生扯扯嘴角,没笑成,放弃掉,说:“对不起,我上午一直没进办公室,不知道你打过电话。”
“你今天有事?”唐荷莉问。
“欸……”沈冬生陪个“不巧”的笑,一边拉住蔡清和,“蔡老师找我商量一些有关教学的事,明天开会要报告,所以……”
蔡清和张大眼睛瞪著沈冬生。沈冬生抓著他手臂用力按一下,眼睛眨也不眨。
蔡清和眨下眼,转向唐荷莉,慢条斯理说:“对不起,唐小姐,我如果早知道你跟小沈有约,就不会……呃,那个……”空口说白话,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支支吾吾说不下去。
“没关系。”唐荷莉压下失望的情绪,大方说:“是我自己突然跑来。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冬生,晚一点记得打个电话给我。”
“嗯。对不起,荷莉。”沈冬生仍然紧紧抓著蔡清和,像是怕他一走开,他就得跟唐荷莉走了似。
“没关系,不必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周围有人,唐荷莉大概会亲亲他再离开吧。
看她搭上车离远后,沈冬生才松了一口气。蔡清和像拿咸菜一样,用两根手指头拿掉他捏紧他的手臂,说:
“干嘛拿我当挡箭牌?老实告诉她不就得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有,他懒得解释。
蔡清和抿嘴,正经地看他一会,然后煞有其事的摇头。
“实在说,唐小姐长得很不错,条件挺好的,跟你很配,你们也交往好一阵子了不是?拿定主意,别三心二意。”
“才见一面你就什么都知道了……”沈冬生苦笑摇头。
“我这是实际。沈冬生,你也不是年轻小伙子了,我劝你实际一点,别学那些十四、五岁、都还没长齐的小毛头,被热病烧坏了头。”蔡清和说著粗话,丝毫不忌讳。
他还是当他在发热病。沈冬生又苦笑一下,不反驳。
“我说你啊,最好想清楚,可别到头来偷鸡不著蚀把米。”
蔡清和越说越不堪。沈冬生轻捶他一下,瞪他一眼。
“我这是忠言逆耳。”蔡清和也瞪起眼。但眼著力道一松,双眉垂了下来。“说真格的,小沈,你眼光不错,交的女朋友实在没得挑,你却一副意兴阑珊。知不知道办公室那些人怎么说你?他们说你像一尊石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