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惊愕在她们看来竟是可鄙可讥的穷酸相。也难怪!在那种既无人权、又无天理,贫富差距悬殊的社会,五十两,搞不好可以买下一个丫环。
“不用了!”我挥手拒绝;我的道德观念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可以偷、可以抢但绝对拒绝嗟来食。但澄收留我是例外,她从没让我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事实上,我更像是那幢华丽洋房的主人。
“不用?”严太夫人眉毛一动,像是有点意外。
“是的,不用。不过,我想请太夫人帮个忙,派顶轿子送我到东城,我想回乡下。”
宗将府远在东城,而严府却在西城口,倘若我抛头露面,这一路上,一定会有许多麻烦。
“轿子?你想坐轿子?凭你也配?”春香说道,口气充满鄙夷。
“那不关你的事!”我不理她,朝严太夫人又说道:“可以吗?太夫人?”
这是我早打定主意要做的。想要救嫣红,自然得先从宗将府下手。到东城后,想办法混进宗将府,行事就方便了。严奇迟迟没有进展,我已等了二天;不能再等下去。现在她们这么一搅和,倒省了我不少事。
我几近倨傲的态度,引起严太夫人的警戒,她盯着我,想探究出一些端倪。
“你真的要回乡下?你到底是谁?真的是嫣红的远亲吗?”
“那不重要了,太夫人,”我微微一笑。“重要的是,您到底能不能帮我这个忙──还是,您要我等严奇回来?”
最后,我用了激将法,却因疏忽犯了一个大错。
我看见媚蔷眼珠子一转,向春香咕哝了几句;春香遂起身在严太夫人耳畔低语了数声。严太夫人先是怀疑地看着我,然后回复原先冷峻威严的神色,她朝我点头。
“好的,杨舞姑娘,我就帮你这个忙──来人啊!备轿!”
“非常感谢您,严太夫人,”我点头向她示意。“也请您代我向严奇表达我的感激之意。”
说这话时,我看见媚蔷又在向春香使眼色;那朵幽静清雅,一直不说话的兰花,脸色也微微苍白几分。我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她们的反应甚是奇怪。
没时间想那么多了,轿子已经备妥。在我坐进轿子瞬间,我听到身后两个婢女在窃窃私语。
“她居然直呼少爷的名字!”
我回头朝她们看一眼,两人立刻住声,假装在忙别的事。真是的!这有什么大不了?我不叫他严奇,不然要叫什么?这些人真啰嗦,规矩一大堆。想来刚刚在里头,媚蔷和春香向严太夫人嚼舌根的,就是这回事,真是无聊透了!
这是我第一次乘轿,感觉和搭火车差不多。不过没那么平稳,一起一伏的,应该更象是坐船。那种律动,真是舒服极了!我闭上眼,盘算着到了东城以后该怎么行动。
一路上我都把轿帘垂低,原先我是想掀开一条小缝好认清这些街巷,后来想想算了,还是先把事情盘算好,以免临时慌了手脚。
轿子停了下来,轿夫吆喝着:“到了!泵娘!”
我打帘望出去,不像是街头的景象,轿夫也不见踪影──他们怎么会丢下轿子走了?!我起身离轿,才抬头,一袭闪闪发亮的银袍,耀晕了我的眼眸。银袍后,角落处,各散着黑衣装束的卫士。怎么会?该死!她们竟出卖了我!
我回头一看,大门敞开着,一列卫士捍守在两旁;一竖抖擞飘扬的旗帜,银亮的布片上两个大大耀亮的黑字:宗将。
可恶!她们竟吩咐轿夫将我送进了宗将府!可是她们怎么敢随便就这样将人送进宗将府!不怕激怒宗将吗?──是了!只要声称我和嫣红有关,不就领了大功一件?!我真该死!
我相信严太夫人最先是愿意帮助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从春香对她耳语以后,她的态度变得有点奇怪;还有那朵兰花苍白的脸,婢女的那席话──啊!莫非是我那两声“严奇”叫坏了事情?!我直呼严奇的名讳,又自称是嫣红的远房表亲,她们怀疑我和严奇有什么暧昧的关系,为防不测,正好落井下石,将我送到宗将府解决麻烦!
可恶!都怪我太疏忽了!
我缓缓回过身,和他面对面相对峙,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他冷漠的神情一如那日清晨。
他身形微微一动,两名卫士持着长枪,走到我身后,逼迫我前行,我被迫跟着他的身影,走进内院,步入一处宽敞的殿房。
王府的气派果然庄严壮丽,严府是无法和其相提并论的;我原以为严府已经够富丽堂皇了,没想到宗将府更夸奢、更矜饰。
他摒退左右,寒星一般的眼光扫射逼来。
“你叫杨舞?”冷!那声音。
这个人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压迫感。剑眉里怒含一种肃杀的英气,星眸中泛闪着股股逼人的寒意,混身一股凌人的威势。若说严奇具有着将相的气质,那这个人无疑充满了王者的风范。他轻轻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让人不禁俯首、不禁叩服。
我还是一身阿拉伯女人般的装束,站立在这宽阔的殿宇里,觉得一种孤立,无所遁形。
“你抓了嫣红和龙太?”我没有回他的话。
他走近我,揭掉我的面纱和头巾。
“没错!”他说:“你总算是出现了!”
我没动。我不会被他的气势吓倒的。
“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你可以放了他们了吧?”
他负手临窗,答非所问:“你想见他们?”
他虽然背着我,我竟然仍然可以感受到他凌厉的目光,穿透窗棂,反射到我颜庞。
他轻轻拍手,立刻有人应声进来。
“带杨舞姑娘去见他们。”
那人穿着和严奇一样的装束,不停有人对他恭身行礼,看来地位很高。他比严奇更像机器人,肌肉甚少牵动的脸上,单调得没有一丝人气。
他领我通过层层的关卡,来到一处气氛凝重的殿院。王府里处处戒备森严,这地方更形阴森。
我随着他走进殿内,迎面扑来一股寒气。然后弯过几个回廊,进入地底。古装剧里描写的阴森霉寒的牢狱,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诺大的地殿,用铁杵隔成几处牢房,嫣红拥着龙太,瑟缩地躲在牢房的边角。
“嫣红小姐!”我奔过去,抓住栏栅。
她看见我,也立刻飞奔过来。
“杨舞姑娘!你……你……”她惊喜过度,说不出话来。
“别管这些。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龙太呢?他还好吧?”
“好!很好!”她拚命点头。“他们没对我们怎样。龙太,过来!”
龙太抓住我的手,一下子哭了起来:“杨舞姊姊,他们怎么把我们抓起来了?你快叫严奇哥来救我们!”
“别哭!龙太,”我蹲子。“再忍耐一下,你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
“嗯,真的。”
嫣红也蹲下来说:“听话,龙太,别再哭了!男孩子不可以随便掉眼泪!”
“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我低声说。
“别这么说,杨舞姑娘!”嫣红微笑着。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严奇他……还好吧!他有没有因为我的关系受到牵连?”
“没有。他很好,你尽避放心!”我连声安慰。
她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看来她很喜欢严奇,自己身陷牢狱,还只是挂念着他。
我又回到刚刚那处殿房,这次看清楚了,上头雕镂著“云舞殿”。
我走到宗将面前,大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