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低眉垂眸,他总是有一种安静安宁的气息,仿佛旁人靠近不得破坏不得,他思虑了半晌,终是抱起了西楼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东庭皱眉。
“带她回家——毓秀山庄,必有方法治她。”他顿了顿,毓秀山庄有易先生,既然可以控制他的身体,那么定也可以救西楼。
“毓秀山庄?”东庭有些诧异,她虽然与长流相处五日,却不知他是毓秀山庄的人,她忙去堵他,“西楼是璇覆药师,毓秀山庄不可能治她的!你带她回去,她必死无疑!”如果她不死,那么毁的就是毓秀山庄!
长流一闪就过了东庭,好似天边的流云,你永远碰不上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次。”
东庭看着他步出门去,她不再追上去:“你会对她很好的,对不对?”她张了张口,“她要的那种——好。”那种苛求的,绝对的,唯一的,好。
长流不知是不是没有听到,他没有回答,但是唇角有些笑意,温和的,宁静的,好似什么都无法破坏的笑。
毓秀山庄气氛并不好。
长流连夜而回,带了个重伤昏迷的女子。
那个额上有着璇覆药居四叶点纱的女子,任何人见了都知她是个药奴,师远淮最是明白,那不是药奴,她是药师——药师西楼。
两年前她亲手自裁,就是当着他和长流的面,两年后又如何得以重生,他不知道,可问题是——若是江湖上的人得知西楼未死,还住在毓秀山庄,这对毓秀山庄来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西楼是个如何女子,他不是很了解但也是略见一斑,两年前千泠山一见,她眉眼娇俏,明月如花,一句话逼得他应了承诺,一句话又逼得他狠下杀手——这女子哪怕生在正道,也是个不安惹祸的料!——这是他唯一肯定的。
整个西侧小绑楼,只剩下长流,师远淮和易先生。
长流依旧站在阁楼之上,一如那时日日看的梨花,看的流水,看的明月,师远淮站在他身后:“你打算如何?”他问了一声,有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在想什么,他很少说话,也从来不会去抱怨,他只会温和的看着你,对你做着应该的好——这让人以为是他的本性后,便再也没有人看得到他的本质——他究竟是个如何的人。
长流没有说话,或者是在思考。
“毓秀山庄可以治她,但是绝对容不得她。”师远淮算是最大的退让,“她若是有命活下来,也绝对不能再留下来。”他敲着木桌,一下一下,叩叩做响,再过一月就是他师远淮五十寿日,他担心的是这喜事唯恐变成坏事,这江湖何等乱世,又容得何人多辩驳一句。
长流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知道……”他的话很轻巧,“我不会留她——她若是能走,也是不愿意留下来的——你以为,她会——愿意留下来吗?”他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是生气的语气,也没有轻蔑的意思,只是在说一个事实,长流——很了解她。
师远淮被这一句话给堵塞住了,他偏了头:“你就这么不管碎玉轩的事跑回来了?”他叹息口气,“只怕这事不能善了,若是……”他不再多言,若是被旁人知道,毓秀山庄还有何立场立足江湖正道?
长流不顾全大局,这是第一次。
“这世上很多事,不能两全齐美……”他喃喃了声,阁外清风相送,这句话袅袅远去,不再听到。
“庄主。”易先生从内屋出来,有些诧异这小绑楼的气氛一下子好似被什么笼罩一般,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躬身一鞠。
长流和师远淮转过头,“如何?”问话的是师远淮。
易先生摇摇头,“那位姑娘伤势并不重,只是身体颇差,才导致……不能使用任药物调理,她的身体……”他想了想,“她的身体承受不起那些药物的作用,内伤不治,无法治根本——老夫,实在是……下不去手。”微微叹息,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动手。
长流眼眸黯然一下,也没有再问话。
“没得治了?”问话的还是老庄主,他也皱了皱眉,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易先生退了一小步,“恕我斗胆,”他转向长流,“那位姑娘是药奴,是不是?”
长流点头。
易先生点点头,“如此,并不是没有办法治,只是……”他看的还是长流,长流终于抬头正色去看易先生。
老庄主闻言一愣,猛然是想到了什么,竟然也惊骇望向长流,“这个方法……”
不可以。
第十三章祸乱(1)
第十三章祸乱
自那日起,西小绑楼禁止旁人进入,平日里,只有长流与易先生在,偶尔师庄主也会来探探,连师从寒都被禁足。
小绑楼常常灯火通明,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如何,师远淮每次出来都是摇头叹息,对着小绑楼看了又看,才会离开。
湖边的梨花已谢,湖中的菡萏竟然开的盛大。
西阁楼被禁,已经整整一月有余。
“哐啷——”有陶瓷砸碎在地上的声,易先生眉头一皱,转而竟出现了些许笑意,那是一个医者对于自己手下病人初好的一种宽慰的笑意,“姑娘,终于醒了。”这个老者退了一步,远远看着她——西楼。
昏迷一个月余,他今日端药而来,却不想,那女子泫然睁开了眼睛,他不得不承认,那张脸虽然没有多少血色,但是那眼睛睁开的瞬间,是一种别于明媚的惑态,她若是身体健康,必定是个千变万化的娇俏女子,眼角有一道蜿蜒至脸颊的伤痕,却不损于那种惊艳,他宽慰——自己的病人,终于醒来了。
西楼盯着他,眼神闪到地上被她打碎的药碗碎片上,又晃到易先生脸上,她现在脑中一片空白,这里是哪里,眼前的人是谁,屋子里皆是药的味道,除了药……还有血腥,有血的味道……在那些药里。
她似乎不敢置信自己活了过来,甚至不是在庆幸自己活着。
“姑娘若是不肯吃药,害的不是你……”易先生还是笑眯眯,“而是他。”他这个字一出,西楼的脸色顿时又差一截,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事——
长流……这里是毓秀山庄。
“他……”西楼干涩的嗓子里终于发出了一个音,“他不要命了不成?!”她突然掀开了被子,脚一触到地,整个人“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她还没有足够的力气站得稳。
易先生还来不及去扶她,门外已经闪进了一道人影,将西楼扶了起来,易先生还是笑眯眯的,好像自西楼醒来他就一直在笑,转而是乖乖的退出了门去。
“啪”,西楼打掉了扶着自己的手,跌去了床上。
长流被她一推,整个人竟然也站不稳的向后仰了去,好似他根本虚弱的没有办法站稳,西楼见状,又忙伸手去拉他,结果两个身体同样不适的人抱作一团跌去了地上。
西楼一把拉扯过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就按上他的胸口,长流皱眉许是疼的,却没有发出声音,有血色渐渐从胸口的衣衫里渗透出来。点点滴滴,那是被针锁扎出的伤口,也并非一针所致,而是日日在这个位置扎上几针,这个伤口整整一个月没有愈合,如今还在渗着血。
她狠狠咬牙,低骂了一声:“你还是不是师宴卿?!”
长流愣了愣,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轻轻道:“我是长流。”他微微一笑,他笑的时候就好像三月的春风,安静宁和。
西楼被他这一笑吓了一跳,她坐起身瞪着他:“师宴卿,你见了谁都要这么拼命吗?你看清楚我是谁——你看清楚,我是西楼,那个你们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值得你这么不要命的救吗?你——”她的样子更像是恨不得现在一刀先杀了他,她的身体她自然清楚,已经受不起任何药物,要救——只有一个办法,药血调理——需要用经过药物长年调理的身体的血来调理她——需要的,是药奴的血,就象当年她提取别人心间血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