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庭也被吓的脸色骤变,长流没有去扶西楼,他皱着眉看着自伤如此的人,甚至连心也凉了起来——这个女子,不可救药!——有些难受,有些痛楚,在某个地方隐隐的发作——这是心痛么?
是替她心痛么?
“呵呵……”西楼笑了,从地上爬起坐正,掩着胸口,“你们怕了?你们……都怕了?”她叹了声,“原来,我比任何人都狠心啊……”血沾染在了衣襟上,一朵一朵,盛大开放。
“你就是这样吗——”长流摇头,“最习惯狠心的对待自己——宁可自己伤害自己也不容许别人来伤害背叛你——宁可自己先背叛任何人,越是亲近,越是容不得?”他越说越大声,好似二十多年来没有发作的脾气,要在今朝全部宣泄了出来。
西楼一愣。
“不怕做任何人眼中的坏人,也不怕别人看不起你,既然决定要做坏人了……就不容许自己心软半分,你怕自己看不起自己——你怕的不是别人,是自己——所以一味的坦诚自己是个妖女,你就这么——真的——想做个——坏人吗?”长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你不肯解释,宁可别人怨你恨你,这样就连自己也没有理由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你——何苦?何必?”
“你——”西楼咬牙,“你住口!”他——又是这样,非要将那些话,当着她的面拆穿出来不可吗?非要这样——逼得她无路可走,无路可逃吗?
“这次我不会听你的。”长流叹息口气,摇头,“这次……绝不听。你一味的逼自己,你迟早逼死了自己——你给自己的从来都是绝路,用最极端的方法去对待周围的人,没有人能承受的,甚至逼到了末路,都不肯原谅自己半分!”
用最极端的方法去对待周围的人,没有人能承受的——
西楼大惊,脸色一直不好转,甚至连喘息都起伏了起来,“你以为——进了璇覆,还能当好人吗?”
“所以——你推东庭下悬崖。”长流闭上了眼,像个胜利的神祗,站在云端,给她断定下了罪状——如果,那是罪状的话。“你害怕……变坏的那个人,是东庭,宁可要她死也不要她变成你现在这副样子——变成一个背叛伤害你的人,所以,你选择做坏人,你选择先背叛她。是不是?”他终于轻声细语了起来,“你要留在千泠,是因为……想等她,不管是否因为恨你,还是报仇……你在等她回来,你一直,在等她。”他眉目温和起来,“西楼,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去保护那些想要保护的东西,你以为——只要留在千泠,只要你不离开——那么就一定可以等到她回来——是不是?”他连着两句是不是——就好像一把无比尖锐的刀徒然的刺进了她心里最深的位置,无法弥补,无法再去复合——一旦那些罪恶统统最释放。
西楼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她伸手模了模东庭的脸,笑得几乎是迷离的凄绝:“姐姐,对不起呐……”她终究是个不懂得如何去保护旁人的人,所谓的保护却总是在伤害着自己和别人。“我真的,不算是个好人啊……”她说着,有什么东西“啪嗒”掉了下来,落在枯叶上,那是一滴眼泪,“长流,我发过誓的,再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了……”
她终于叫了一声长流,她低下头去,呼吸剧烈起来:“我一直想着……宁可……”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宁可西楼负尽天下人,独不可东庭负一人。”长流缓缓接声,几分思量,几分真诚。
西楼诧异的回眸,转而笑了开去,那是一个彻底的,最认真的明了笑意,她很久没有,这么笑了,她一笑,猛然咳了起来。
长流的目光一凛,恰闪到东庭欲言又止却又极其怪异的神情,他这才想起东庭一直被点着穴,叶落飞花,“啪”一声,指尖轻弹,便解了东庭的穴。
谁知一解穴,那女子竟然尖叫一声扑去了西楼身上,大叫起来:“她不要命了,她——心口有针!”她一手按住西楼的心口不敢拔针,一手抓过自己袖中的针替她封穴,“她刚才扎了进去,你竟然没有发现!”她一瞪瞪去长流,满脸责备。
她——什么时候自己扎的针?!
长流一惊,慌忙抱过她,她当真是要气死人——气死人不可!
那银针一半多已没入胸口,多半是方才自伤的时候就下了决心要自残的!
所以她气息不稳,脸色苍白,衣襟处慢慢渗透出血迹,说不了话了,她唇角有血丝已经淌了下来,流到了唇边的手上,半睁的眼眸有些迷茫,慢慢的就要合上——
长流整个人一震,心里一缕惊惶慢慢往上冒。
西楼偏了下头,看了看手心的血,又看了看身边惊骇的两人:“我……是不是……”
“不要说话!”长流掩住她,“不要再说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有些颤抖。
西楼点点头:“好……我不说……”两年了,倒不是你惹我生气,反而是我惹你生气了……她这么想着,有些想笑,可是心口一动念,就撕裂一般疼痛起来,连思想也有些混乱,似是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什么也听不清,她偏了头去,就闭上了眼睛——
长流全身冰凉,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在他的面前闭上了眼睛,那让他想起两年前那个处暑的日子,让他永远无法忘记的眼睛,忘记的笑意——他还有很多话没有问,很多话没有说,她怎么,可以死呢……
夜凉如水,星月渐隐——
第十二章咳血
五日。
昏暗无度。
房间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她偶尔醒来,睁开眼睛又昏迷过去,意识根本没有清醒,除此就是不停的咳血,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谁也没有想到,她的银针竟然扎在了他那一剑的伤口上——她是抱着必死的心了。
那伤口颇深,愈合两年,这次被银针再破,原本并不是无治,但是——东庭极为诧异的,是西楼的身体,她的身体并不好,在璇覆药居十多年,想要调理好身体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不是这越见破败的样子——她根本是从没想过要好好的生活着吧……药师不自治,真是个可笑的笑话——她从来不想让自己那么舒服的活着,她——就真如长流所说,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再这样昏迷不醒,再这样一直咳血,就算是个身体健康的人也承受不住。
“傻瓜。”东庭有些无可奈何的咬牙,如今,她如何去恨,去恨这样一个……连自己也不肯放过的,笨蛋吗?
长流推了门进来,看见东庭一筹莫展便也知情况不妙,“她,会如何?”
东庭摇头:“不知道……”她替她盖好被子,“这里没有合适的药材,就算有,我不知道……如何去救这个,身体。”她偏过头,西楼的气息太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断了去,飘了去,她再也回不到这人间。“身为璇覆的药师,自身就是一个怪物,”她叹息口气,“药师的前身就是药奴,她本身——就是一个依靠药物活下来的人。一旦停止服药,身体会越来越差,最后不支而亡,可是如果一直服药……”她摇头,“没有人会愿意——这样活着的。”
长流的眼神飘过西楼毫无血色的脸,“所以,她没有坚持服药?”
“没有,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东庭也转头去看西楼,“她知道如果一直服药,就一辈子离不开璇覆,离不开那些药了,她不喜欢做药物的傀儡,她总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她没有坚持服药,身体越来越差,你知道的——”东庭咬牙,“她太骄傲,总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也不愿让别人知道她……其实,并不是真的要做一个坏人的,她只是——”东庭无法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