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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蟬西樓思 第18頁

作者︰無宴

東庭也被嚇的臉色驟變,長流沒有去扶西樓,他皺著眉看著自傷如此的人,甚至連心也涼了起來——這個女子,不可救藥!——有些難受,有些痛楚,在某個地方隱隱的發作——這是心痛麼?

是替她心痛麼?

「呵呵……」西樓笑了,從地上爬起坐正,掩著胸口,「你們怕了?你們……都怕了?」她嘆了聲,「原來,我比任何人都狠心啊……」血沾染在了衣襟上,一朵一朵,盛大開放。

「你就是這樣嗎——」長流搖頭,「最習慣狠心的對待自己——寧可自己傷害自己也不容許別人來傷害背叛你——寧可自己先背叛任何人,越是親近,越是容不得?」他越說越大聲,好似二十多年來沒有發作的脾氣,要在今朝全部宣泄了出來。

西樓一愣。

「不怕做任何人眼中的壞人,也不怕別人看不起你,既然決定要做壞人了……就不容許自己心軟半分,你怕自己看不起自己——你怕的不是別人,是自己——所以一味的坦誠自己是個妖女,你就這麼——真的——想做個——壞人嗎?」長流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你不肯解釋,寧可別人怨你恨你,這樣就連自己也沒有理由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你——何苦?何必?」

「你——」西樓咬牙,「你住口!」他——又是這樣,非要將那些話,當著她的面拆穿出來不可嗎?非要這樣——逼得她無路可走,無路可逃嗎?

「這次我不會听你的。」長流嘆息口氣,搖頭,「這次……絕不听。你一味的逼自己,你遲早逼死了自己——你給自己的從來都是絕路,用最極端的方法去對待周圍的人,沒有人能承受的,甚至逼到了末路,都不肯原諒自己半分!」

用最極端的方法去對待周圍的人,沒有人能承受的——

西樓大驚,臉色一直不好轉,甚至連喘息都起伏了起來,「你以為——進了璇覆,還能當好人嗎?」

「所以——你推東庭下懸崖。」長流閉上了眼,像個勝利的神祗,站在雲端,給她斷定下了罪狀——如果,那是罪狀的話。「你害怕……變壞的那個人,是東庭,寧可要她死也不要她變成你現在這副樣子——變成一個背叛傷害你的人,所以,你選擇做壞人,你選擇先背叛她。是不是?」他終于輕聲細語了起來,「你要留在千泠,是因為……想等她,不管是否因為恨你,還是報仇……你在等她回來,你一直,在等她。」他眉目溫和起來,「西樓,你只是不知道怎麼去保護那些想要保護的東西,你以為——只要留在千泠,只要你不離開——那麼就一定可以等到她回來——是不是?」他連著兩句是不是——就好像一把無比尖銳的刀徒然的刺進了她心里最深的位置,無法彌補,無法再去復合——一旦那些罪惡統統最釋放。

西樓閉上了眼楮再睜開,她伸手模了模東庭的臉,笑得幾乎是迷離的淒絕︰「姐姐,對不起吶……」她終究是個不懂得如何去保護旁人的人,所謂的保護卻總是在傷害著自己和別人。「我真的,不算是個好人啊……」她說著,有什麼東西「啪嗒」掉了下來,落在枯葉上,那是一滴眼淚,「長流,我發過誓的,再也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了……」

她終于叫了一聲長流,她低下頭去,呼吸劇烈起來︰「我一直想著……寧可……」她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

「寧可西樓負盡天下人,獨不可東庭負一人。」長流緩緩接聲,幾分思量,幾分真誠。

西樓詫異的回眸,轉而笑了開去,那是一個徹底的,最認真的明了笑意,她很久沒有,這麼笑了,她一笑,猛然咳了起來。

長流的目光一凜,恰閃到東庭欲言又止卻又極其怪異的神情,他這才想起東庭一直被點著穴,葉落飛花,「啪」一聲,指尖輕彈,便解了東庭的穴。

誰知一解穴,那女子竟然尖叫一聲撲去了西樓身上,大叫起來︰「她不要命了,她——心口有針!」她一手按住西樓的心口不敢拔針,一手抓過自己袖中的針替她封穴,「她剛才扎了進去,你竟然沒有發現!」她一瞪瞪去長流,滿臉責備。

她——什麼時候自己扎的針?!

長流一驚,慌忙抱過她,她當真是要氣死人——氣死人不可!

那銀針一半多已沒入胸口,多半是方才自傷的時候就下了決心要自殘的!

所以她氣息不穩,臉色蒼白,衣襟處慢慢滲透出血跡,說不了話了,她唇角有血絲已經淌了下來,流到了唇邊的手上,半睜的眼眸有些迷茫,慢慢的就要合上——

長流整個人一震,心里一縷驚惶慢慢往上冒。

西樓偏了下頭,看了看手心的血,又看了看身邊驚駭的兩人︰「我……是不是……」

「不要說話!」長流掩住她,「不要再說了……」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有些顫抖。

西樓點點頭︰「好……我不說……」兩年了,倒不是你惹我生氣,反而是我惹你生氣了……她這麼想著,有些想笑,可是心口一動念,就撕裂一般疼痛起來,連思想也有些混亂,似是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什麼也听不清,她偏了頭去,就閉上了眼楮——

長流全身冰涼,又是這樣——又是這樣——在他的面前閉上了眼楮,那讓他想起兩年前那個處暑的日子,讓他永遠無法忘記的眼楮,忘記的笑意——他還有很多話沒有問,很多話沒有說,她怎麼,可以死呢……

夜涼如水,星月漸隱——

第十二章咳血

五日。

昏暗無度。

房間里彌漫著血腥的味道。

她偶爾醒來,睜開眼楮又昏迷過去,意識根本沒有清醒,除此就是不停的咳血,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

誰也沒有想到,她的銀針竟然扎在了他那一劍的傷口上——她是抱著必死的心了。

那傷口頗深,愈合兩年,這次被銀針再破,原本並不是無治,但是——東庭極為詫異的,是西樓的身體,她的身體並不好,在璇覆藥居十多年,想要調理好身體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不是這越見破敗的樣子——她根本是從沒想過要好好的生活著吧……藥師不自治,真是個可笑的笑話——她從來不想讓自己那麼舒服的活著,她——就真如長流所說,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

再這樣昏迷不醒,再這樣一直咳血,就算是個身體健康的人也承受不住。

「傻瓜。」東庭有些無可奈何的咬牙,如今,她如何去恨,去恨這樣一個……連自己也不肯放過的,笨蛋嗎?

長流推了門進來,看見東庭一籌莫展便也知情況不妙,「她,會如何?」

東庭搖頭︰「不知道……」她替她蓋好被子,「這里沒有合適的藥材,就算有,我不知道……如何去救這個,身體。」她偏過頭,西樓的氣息太弱,仿佛一不小心,就會斷了去,飄了去,她再也回不到這人間。「身為璇覆的藥師,自身就是一個怪物,」她嘆息口氣,「藥師的前身就是藥奴,她本身——就是一個依靠藥物活下來的人。一旦停止服藥,身體會越來越差,最後不支而亡,可是如果一直服藥……」她搖頭,「沒有人會願意——這樣活著的。」

長流的眼神飄過西樓毫無血色的臉,「所以,她沒有堅持服藥?」

「沒有,她是個聰明的孩子……」東庭也轉頭去看西樓,「她知道如果一直服藥,就一輩子離不開璇覆,離不開那些藥了,她不喜歡做藥物的傀儡,她總是有些不得已的原因,她沒有堅持服藥,身體越來越差,你知道的——」東庭咬牙,「她太驕傲,總是不喜歡在別人面前示弱,也不願讓別人知道她……其實,並不是真的要做一個壞人的,她只是——」東庭無法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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