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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无艳 第15页

作者:风聆海

据说他是望家寨第一代海军总领,现在横看竖看,倒真跟下村酒肆里那些行商大贾没啥两样。

“海叔莫谦,菂菂这丫头心眼特实,你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到时真看轻大伙十年来海路探勘的艰辛,江关担待不起。”

“看轻?”海叔嗤笑:“说到底,最看轻咱的还不是本家那些牧马人,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拼死拼活,风间雨里,硬是在南海商线“西岛联盟”黄屿、秉辰两大势力间杀出血路,这才牵成寨内与白苗地方的茶海贸易……”

“海叔辛苦,明眼人都知道的!”望江关打断,此处离岸未远,望太公一行还在港口目送,海叔声音过大了。

“啐,可偏偏这寨里许多瞎子!”海叔忿忿,格开望江关搭来的手:“主子,你且让我说,老子我呕了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反正这趟说不定便是咱探勘队最后一次出海,就让老子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个过瘾!”

望江关无奈,只好陪着老人家骂起自家祖宗。

日前,三大长老由望太公与钿钿以二敌一领了头人会议作下决定,认为近来南海商贸繁荣,加上即将与西岛玄玥结盟,望家寨内外稳定,发展有余,新大陆探勘没有立即必要,宜予暂停。

“操,难道真得等没地种没屋住的时候再人人跳海吗!”海叔口出秽言,望江关也不得不跟上两句。

她淡笑看水,心知望江关在人前便得八面玲珑,官腔官样,十句有过半是虚,虚里又不能辱没诚意。

难呀难,她连讨好身边几个关系人都有时嫌累,更何况他得讨好全世界人。

默默聆听,晨风间尽是海叔与望江关的感慨对话。

朝阳迸射出山;有无湾上,津渡渐远,舢舨渐近大船。

※※※

海上历月,她却泰半昏迷。

“别睡了,菂菂!”望江关摇着,轻拍她颊。

唔──她不依,翻了身续装睡沈。

“我说醒来,”他坚持,将她抱立坐起,不客气将她眼睑扒开。“再睡又要病了!傍我起来!”

“让我睡嘛,说不定一会儿便梦到了!”她撒娇,软绵绵倒向他身,咕咕哝哝,真好像万般困倦。

事实上她已经躺得骨酸肉疼,没头晕也的确眼光涣散了……

咚。咚。

望江关大步迈开,拖着她往甲板上走去。

好、好冷!他存心要冻醒她,连披风都不给她拿。

“醒了吧?”看她哆嗦,望江关解开外衣,递来。

她接过却嫌过大,从头包到脚还拖着地上几寸。

“你不冷?”挨在他身边,也是对着海上看,天气阴霾,波涛间黯淡灰沈。

“不,气闷,吹点风好……”望江关应着,长长一叹。

“咦,这船上怎么都没人了呐?”她再问。

罢才行来匆匆没注意,现在留心,忽然发现整艘大船就剩他俩,原来包括潭十洲、任云娘、天缺等数十海上老手全不见了。

“归期将届,大伙能抢多少时间便是多少,不管结果如何,总是力尽人事,其他看天……”望江关淡说,眉心却不曾缓解。

海鹥凄啼,远方低云雷生。

“对不起……”她明白,幽幽轻叹。

“不干你事。”拍拍她头,没了外人,他向来便对她亲匿自在些。

“如果,我能像上回帮天缺那样,也梦到大家要找的小岛就好了……”好难过,亦是不甘。

据说新大陆早早发现,而且近年与西岛、南海合作已完成泰半调查,不过探勘队惯来行经的海道却是凶险异常,不利经常船运。

而潭十洲年轻时曾以南海俗谚配合自绘图卷,偶然间找到一条便道,孰料回程却遽遭风浪,资料尽失,记忆中只知有座指向小岛,遍地星状白沙,岩石错综,节理模糊那面对着的,便是新大陆方向。

可近年探勘队或是由望家寨出港,或是由新大陆折向回航,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条便道,一次一次,倒造成不少人船两失的家庭悲剧,于是引起族间议论,原本不管海事的内陆头人与望苗长老这才对探勘一事注意起来。

“我……我再努力睡睡……”她也想帮他到底,也是尽人事。

“不用了!”他出手,正好抓住她因急奔而被长衣绊跌的身子。

“呜……”撞进他怀,为他哽咽。

什么天赋异能嘛,需要用到却老是无从施力,她恨死自己!

“别哭,该说抱歉的是我,”望江关轻抚她发,无限温柔:“是我不好,漏了这分侥幸心思让你察觉,累得你头一回上船,却连这天高海阔都没好好瞧瞧……”他是明白她的,老为他一心执着。

她摇头,用力摇头。

不奢望高远宽阔,从来,她便耽于小小一隅。

“傻菂菂,你总是全力助我,怎么没想过我所作所为到底对是不对……也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忽然无限凄惘,连声音都飘然涣散。

“为什么……这么说?”她抬头看他。

霍地发现,他想做的事,她不觉便习惯不问理由了。

“将近两百年前,日暮穷途有心无力的望国突遭东夷霖族入侵,京城破灭,皇帝携子出奔……”

她听了想笑,怎么历史上每家皇帝都做同样浑事?

血脉呀血脉,那到底是啥东西?

可,望江关的表情让她无从轻松。没见过他如此困乱,她欲懂,更想解忧。

“其实东霖原本也无力统治整个望国,所以只象征性占了首都“江关”……”

“啊!”她惊叫。

“对,那是我的名字,”望江关苦笑。

或者说,是他继承了死去大哥、也就是铮铮生父的名字。

“可是望国臣民却激烈反抗,东霖与望族两败俱伤,江关城也因而血流成河、几成鬼域,”望江关说着故事,眼色淡淡悲悯。“此后几十年,东霖励精图治羽翼渐丰,对一直力图复国的望族终于痛下杀手,以“贼”名力剿……”

她注意望江关只称望国,不像望太公他们老是“我大望、我大望”喳呼一通。

“总之,从此望国便由几支死忠臣族护着王室血脉一路南逃,又为了土地、水源、贸易或交通等问题一路争战,从东霖边境穿越白苗村寨,最后,才在一百多年前来到有无湾。”

她不觉便松了一口气,来到有无湾便好些了吧,听起来望国足足与人打了快一百年的架,怪不得至今仍规定男儿人人习武,女子亦须粗懂医理、包扎搬运。

“因为白苗忌海,有无湾一开始是无人地带,望族很容易便定居下来,努力发展数十年,总算在我父亲那代小有成绩,不过也因通婚、土地,以及百年来种种仇恨,终于在我四岁那年,双方爆发“望苗大战”。”

望江关远远看海,长吁短叹。

“那一战牵涉着东霖势力,死伤非同小可,望家寨几乎死去泰半男人,能留下都是武艺特高,要不就是当年被留在寨中保卫妇儿的后援人力,后来……”

“后来就轮你上场了,是不?”她懂了,总算能将来龙去脉慢慢接上。

不过,这一切跟他做对做错有啥关系啊?

他轻哂,仰天凝望。“我从小便给所有人教,什么都得学,那一代人重温国破家亡的恶梦,很多事情的看法会跟后来出生或外地来的人不同。”

譬如望太公或钿钿对不,听说望太公是因天生足疾而没机会上战场,钿钿则新婚未几便没了夫婿。

唉,怪不得他做得特累,根本就是收拾人家摔烂的摊子,可偏偏老有人昧于时局、硬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轰隆──

不远处怒潮滔天,看是有海上暴雨形成,就连这巨吨大船都渐渐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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