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荻,你要撑着,为了我,你一定要撑着。”爱薰在挂下电话后,便在迎面来袭的黑暗中呓喃不停……
十十十
休兰山庄在民国六十八年以前,还只是台东山区里一片极为荒凉的山坡。
要不是远嫁英国十馀年的薛徐锦城,在辗转病榻之际,突如其来的落叶归根念头,那薛树基也不会在移民英国几十年后,又回到人烟稀少的台东,也曾是薛徐锦娥当年的娘家附近,盖了这么一座和当时台东居住水准格格不人的豪华宅邸。
不料,薛树基的心意,他的爱妻竟无福消受!在休兰山庄还差三天就落成的时候,薛徐锦娥就因癌症在英国的医院中去世,享年才四十二!
虽然,薛徐锦娥无缘回休前山庄弥留,但,在她临终的时候,她是紧握住丈夫薛树基和独子薛尔荻的手,希望他们父子要记住山口已的中国血统,要年仅十八岁、白小受英国教育的儿子回台湾学习中国的语言、文字和各类文学创作。
因此,在办完薛徐锦蛾葬礼过后的一年,薛树基终於依着妻子的遗言,搬到了离英国万里远的台东休兰山庄里面居住,一来,是调养这一年来的身心创痛,二来,则是监督脾气固执又年少轻狂的儿子,老老实实地把中文学好。
“约瑟……约瑟……”一位眉清目秀,身材高瘦的女子正朝休兰山庄里最美的一处人工湖走近。
“穆言姊,又要吃点心了,是不是?”正忙於银鱼的印起波是薛尔荻的死党,其父也是薛树基的兄弟拜把,而这次他会随同薛家来休兰山庄,主要是因为他喜欢上薛家的女管家苏穆言。
“邱少爷,你可真能吃呵!”在二十六岁的苏穆言眼中,小她四岁的郎起波简直还算个青少年,稚女敕憨厚。
“叫我的名字,不要老是少爷、少爷,我又不是约瑟那个浑小子。”他们早习惯唤尔荻的英文名字。
“喂,你这算一哪棵葱,兄弟?背后说我坏话。”一位浓眉大眼,却长相斯文的俊逸少年山口一旁的柳树下站了起来。
“拜托,中文不好就别逞强!般什么哪棵葱嘛。”郎起波的年纪大尔荻三岁,最喜欢以大哥的口吻来教训人。
“你又懂得多少?”尔荻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
“至少,我知道谄用“哪一票”来形容。”他得意地说。
“哈哈哈——”一旁的苏穆言早笑弯了腰。“你们这对宝呵!难怪每位请来的老师都说教你们不如回去撞墙算啦!炳哈哈——”
这事说起来是当笑话逗趣,怛,在薛树基听来铁定是火冒加三级,他真是气恼自己的宝贝儿子不争气,不但崇洋崇到骨子里,连自己的中文名字都快要忘记,而这会儿替他安排的国学老师,不是被他气走,就是被他抓来的青蛙、草蛇给吓晕。算一算,回来不到三个月,就换了三位老师了。
“穆言姊,别笑啦!你找我们什么事情?”郎起波一直觉得苏穆言的笑,有种含蓄的美丽。
“哦!对、对,”二十六岁的苏穆青是很爱笑的,“老爷叫你们俩立刻去客厅,新老师已经到这里啦。”
“又来个新老师!”尔荻的脸顿时气得鼓鼓的。
“好哇、好哇,我又可以学点东西罗!”郎起波故意脑了尔狄一眼,把明了就是等看戏的表情。
依照往例,最后走进来,又满脸最不情愿的,就是年方十九的薛尔荻。
“约瑟,这位是新来的老师,姓黎。”薛树基长相英挺,年约四十六、七岁的他,要不是那一头掺杂银白色的头发,是很难猜出他的年纪的。不过,他的个性向来温敦含蓄,是个典型的英国绅仕类型,和尔荻任性跋扈的性子是天差地别的迥异,所以,他总认为,薛尔荻是徐锦蛾初嫁异乡,因水土不服下所产下的怪胎儿子。
“我知道,是*李子*的李。”郎起波说着。
“不,是*黎明*的黎,”黎曼芸严肃地指正着。“我叫黎曼芸,T大中文研究所硕士班毕业,曾担任—大中文系请师一年,兼任国学研究中心研究员。”
“这么好的条件,你来这个穷乡僻野做什么?”尔荻的成语用在削人时,总不会出差错。
“约瑟!”薛树基大喝着。
“来整人的呀!我那些单位太闷了!”黎曼芸仍是一副扑克脸,冷冷的话气中带着强硬。
丙然,她的回答确实达到震撼效果,尔荻万万没想到,一位领他薛家薪水的人,敢如此嚣张放肆。
“爹地,这位老师我不要,你另外再找。”他说。
[还找?你老爸的老脸都快被你丢光了,你还要四处去张扬?”黎曼芸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嘲讽说道。
“约瑟,不许胡闹,这一回,我是绝不会再纵容你。”薛树基是难得的严厉。
“爹地,你分明是请个巫婆来整我嘛!”尔荻是被宠坏的孩子,半点分寸都没有。
“巫婆?”黎曼芸牵动嘴角笑一笑。“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在学校里,他们都是叫我*血腥玛丽*呢!”
“我管你叫什么!反正我绝不会上你的课。”
“那更好!”黎曼芸随意扯一扯上衣的颔子,说道:“那你就可以准备收拾行李,滚回英国。”
“我求之不得——”尔荻月兑日之后,又觉得不好。“干嘛要我走?该滚出去的是你。”
“怎么?你父亲没跟你说吗?”黎曼芸故作讦异。“在来这之前,你父亲就和我签了合的,说要是我受到外力欺戾,在你尚未结业前被逼走,那这楝为你母亲修筑的休兰山庄使得送给我。”
“什么?这怎么可以!”尔荻跳脚地怒瞪着他父亲。
“没办法,既然你都不顾你母亲的遗言。”薛树基耸耸肩,莫可奈何的摊摊手。
“好,好,算你狠。”尔荻咬牙切齿地说,并暗自打算用最“混”的方式来渡过。
“哦,还有,”黎曼芸叫住了扭头就走的尔荻,故意加强诰气说:“合约上另外附注一条,说要是你太过偷懒、学习成绩不及格,这道楝大房子还是得送给我。”
“哼,要是你教得太烂呢?”尔荻几乎要用眼光杀人了。
“那简单!再扩的一年,我免费奉送?”
可恶、可恶、可恶!是尔荻从屋内跳到屋外的唯一一句怒吼。
“曼芸,我为约瑟的鲁莽向你赔礼。”薛树基一脸愧疚之情。
“薛大哥,这不就是你坚持请我来的原因吗?十几岁的孩子总是狂妄不已,我早就见怪不怪了。”黎曼芸虽然语气温和客套,但脸上仍不见一丝笑容。
其实,薛树基的用意又何止这单纯而已!除了黎曼芸本身的资历之外,薛树基更是受了黎曼芸居住在英国的哥哥黎景涛所托,要他把甫经历“未婚夫结婚了,新娘却不是我”尴尬伤心事的妹妹,接到休兰山庄疗伤止痛。
当然,个性高效、自尊心又强的黎曼芸,自然不会接受这种“怜悯”式的关怀,因此,薛树基才想到这计谋,既可严加管教尔荻,又可不负黎景涛所托,”举两得。
当然,这招“赠屋合约”,便是薛树基配合黎曼芸演出的双簧。而在看到向来习惯在“大岁头”动土”的儿子屈居下风的沮丧时,薛树基这才发现黎曼芸的“血腥玛丽”并非干空捏造、浪得虚名。
黎曼芸环视着这楝离主屋有段距离的“芸园”,脸上僵硬的神情刹那呈现柔和一片。
“这么巧!芸园!”黎曼芸喃喃自语。
“不巧!是我们老爷特地取的,造屋子本来尚未命名,是因为黎小姐要住进这里,老爷才想到何不乾脆用你的*芸*字来命名。”说话的,是一位年纪甚轻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