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了,我们在吵了一架后,他亲口对我承认了。”
谜底揭晓,而我的耳朵依旧嗡嗡不停。
好个鲁志辉,牺牲了他大好的演奏生命来留住爱情。但,他多傻,爱情有长着翅膀的叛逆性,只能顺随,该放的,不该留到心神俱疲。到头来,他的用心全是一场骗局,拆散了姑姑和冉从皓的白头约定,浪费了薛浅晴四年的光阴,也陪尽了我夏慕权全副的生命。“季珊,不要哭,不要伤心。”他哄她,哄得似个孩子。
“皓!我错了,当初我不该因为同情他而离开你。我毁了你,也毁了自己。”何止,又平白拖累了我和薛浅晴。我有愤怒的情绪,当年季珊不顾大家的苦苦哀求,而坚持要与鲁志辉离去,今日,她回来了,只消一句错了,就可抵消殆尽。“不,季珊,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大好光阴。”
他的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吗?三十七岁,不算老,他们的确可以再有个三十七年可以携手共度。在这刹那间,我想问冉从皓:你把我又丢在哪堆尘埃里?
“皓,你还爱我吗?”姑姑突来的这一句,还是令心灰的我屏住呼吸。
冉从皓不吭气,只是那神情中有这阵子以来,“专属”于我的爱意。原来,他的这副面貌早有了专利,我只不过是借来用用还不自量力地沾沾自喜。而我,不要别人的东西,硬止住了欲狂呼呐喊的尖叫,我用尽全身气力地咬住嘴唇,不管痛楚中的湿濡与血腥。我睁着大眼,看着这关键性的结局。
“季珊,我……”他不再多说,只是捧起姑姑的脸,用力地吻下,用尽他十余年来累积的相思吻吻住她。这就是我的冉从皓?!一个百般要我相信他的冉从皓?!
而今,言犹在耳,他却又转身投向旧情人的怀抱……不,她自始至终都不能用个“旧”字替代,在冉从皓的心里,夏季珊一直都是以鲜活的姿态存在着。那我呢?那我又算什么?
冉从皓说:“我和季珊是永远不可能了,而你就在眼前。”这是昨天他才出口的话。原来,我的价值就是因为刚好在他眼前,又那么的唾手可得——而唾手可得的爱,是不是就真的如此价廉?此刻,他梦寐以求的奇迹出现了,他的季珊正以满心的爱意站在他的跟前,而当王子吻上公主的那一瞬间,所有的配角不都该鼓掌叫好?然后再翩然的退去,像我这样的角色,也总是被安排掉二滴泪充数就行。掏空了心的我,只是走了,没有驻足的余地。
我只是走着、走着、想走尽气力……
霓虹灯逐一亮起,直到我让脚下冰冷的大理石砖惊醒,才发现,我竟是打着赤脚一路走到这里。但,梦醒了,我又该往何处去?!我像误入泥淖的麻雀,奄奄一息地蹲在这里等待救援,但是在熙来攘往的街头,各自有各自的问题,谁管谁的死活?!唱片行前的橱窗玻璃贴满了斗大的海报几幅,鲜明的彩色画面和蹲在一旁的灰色的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唱片行里的音乐早换了一曲又一曲,而我还是动也不动地曲膝抱腿尊在那里。但,我不是音乐的崇拜者,而是历尽沧桑又累得站不起来的女子而已……我终于哭了,放声大哭。
在狂嘶呐喊的音乐中,我的掩面痛哭没人发现。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音乐停了、店家的灯灭了、铁门也拉下了地,在人烟渐自稀少的中山北路上,只剩呼呼的冷风和我相依。但,我无处可去,我早已失去了面对他们的勇气。
泵姑会说:“小槿,对不起。”
从皓会说:“是我辜负你。”
而我,却连“成全”二字都说不起,因为夏季珊和冉从皓的心始终未曾分离。夜,愈来愈深沉了,我的脚已麻木到没有痛的知觉,连脸上的泪也被风干了。这一切,该静止了。我终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这样的黑暗中昏了过去,倘若可以这样死去,我在意的是,会有谁为我唱悲伤的歌曲?至于醒不醒?!避它去。
“小槿!小槿!”在黑暗的浮沉中,我听见了一声声的急切呼唤。但,我不急,甚至有点抗拒,难道,我连图个宁静都不行?“小槿、夏慕槿,你醒醒啊!”此起彼落的呼喊,频频把我的心神愈拉愈近。一番挣扎过后,我醒了,醒在午后的沉寂。
睁开眼睛,映人眼帘的,是满室的黄玫瑰。原来还是个梦?!我不知该笑或该流泪。我移动了插着点滴的手,心疼地轻抚着他的沉睡的脸。
“小槿?!”他被惊动了,倏地抬起头来,“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他说着说着,眼眶红了。“是啊!我早就该醒了,不是吗?”我是一语双关。
“小傻瓜,你把我吓死了,你知不知道。”他将我又抱在怀中,激动得直说这句。“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虚弱地吐出这句。
“是路人把你送来医院的。”
“为什么还要送这些黄玫瑰?”对于他的举动,我只觉得毫无意义。
“要表达我的歉意,我知道我伤害了你。”
不,不要说,我累到无力再承受他“完美”的歉意。
“够了,够了!我们之间就当从来没发生过,你尽可放心地带季珊姑姑走,可是别指望我要露出虚伪的笑容,说着肥皂剧里的对白内容。”“这就是你的结论?!”他的语调特别温柔。
“做结论的是你,不是我。”我牵动一下自嘲的嘴角。
“你真的不再原谅我?”
“原谅?!我有什么立场?”
“你是我的未婚妻呀!”
未婚妻?!多刺耳的名词。
“当你在亲吻夏季珊的时候,你有想到未婚妻这三个字吗?”我的质问有气无力。“当然有,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
“冉从皓,我是昏了,不是傻了。”
“小权,我不得不承认,这十几年季珊一直在我心里。但,最令我矛盾的是,你在我脑海的影像却以惊人的速度益发鲜明,你写的信、你送的花、你织的毛衣,都让我无力去回避内心这份排山倒海的感情。”“但你的心只有一个,已给了你最爱的女子。”我怀仲地望着窗口。
“是的,我自己从来都是这么认为着。直到我向你求了婚,我才决心给自己、也给你一份毫无阴影的爱情。”他说得很仔细、很专心。我困惑的看着他,不懂他还要解释什么。
“而刚好季珊回来了。我试着再去挑起往日的情愫,在你看见的那一吻过后,我和她才猛然领悟,这十几年来我们都是沉溺在回忆的发酵加味中。她爱的,是与她共同生活十几年的鲁志辉,而我爱的是你,夏慕槿。”我没有半点回应,因为这样的表白太像梦境。
“但我的恍然大悟来得太迟,在与季珊挥别后,我才发现搁放在门前的鞋及大门外的车子,我当时就知道出事了,一个晚上下来不见你的人,我简直快疯了。再来就是你被人送入医院警察打电话来通知我们。”他比手划脚说得满脸通红激动不已,但,我的脑袋却是少根筋,半天理不清头绪。“小槿,原谅我?原谅我,行不行?”他握着我的手,眼光极尽哀求。
“为什么要原谅你?”我还如梦初醒。
“因为我爱你,我好早好早以前就爱上你了。”就这一句,我完全清醒了。我看着他,有种王宝钏苦等十八年的辛酸,“我终于等到你了!”我扑进他的胸膛,快乐得嚎啕大哭起来。“冉从皓,你又欺负我们家小槿!”爸爸进了病房,动了怒气,“你不知道孕妇的情绪是不能起伏太大吗?”孕妇?!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