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把他给叫老了吗?”我笑着格外夸张。
“你还是这么皮,该嫁人了吧!”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握住她的手,说:“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从皓陪你,我就放心了。”说罢,我便打算转身离去。“小槿!”从皓叫住了我,而那眼光有我看不出来的波动。
“你们这么久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聊,我先出去了。”我表现得平静自然又大方得体。不知在房间待了多久,我才让几声敲门声催醒了恍惚的面容。
“是你?!”
“你还好吗?”从皓进了门,走近我。
“我没事啊!泵姑呢?你该陪着她。”我不敢看着他,怕会泄漏了我的害怕。“季珊睡了。”他的双手放在我的肩上,“你刚刚为什么那样说?”
“说什么?不过聊聊而已。”我勉强自己露出笑容。
“小槿,不要胡思乱想,你应该要相信我。”他揽着我,轻吁着他的承诺。只是,爱情的玄妙在于它的难以掌握,而我,该相信的又是什么?
办完了苏阿姨的葬礼,我依旧回到昔日的工作岗位,而从皓也维持着每天的一通电话及不定时的约会。关于结婚的事,我们都有默契地绝口不提了。
在我的面前,他的谈笑依旧、他的温柔不变,但,我知道,他记挂的是尚留在家中的季珊姑姑。我不忍心拆穿他,又心疼他的伪装,因为有爱不能去爱的辛苦,我全都知道。“看场电影,好不好?”他提议着。
“好哇!”在黑暗中,我们的心事可以不用藏得太苦。
电影里还是目不暇给的打杀镜头,除了血渍和痛快外,什么内涵都没有,真像我和从皓一路谈下来的恋爱。走出了戏院,我们的手还是牵在一块,像是不能不牵,又没理由放一般。忠孝东路一过了十点,仍免不了萧瑟的景象,我们走着、走着,突然间都慢下脚步来。是姑姑,她飘着及腰的长发,裹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地面对着我们而来,而脸上还有刹那的尴尬。就在这一刹那,冉从皓悄悄放开了我的手,神色窘困地与姑姑相视对望。“你……逛街?”他问着。
“是啊!想看看台北有什么样的改变。”
“我们刚看完电影。”他的这句,说得好疏离。
“我、我还要去一位老朋友的家。”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拜拜,小槿。”
一直到姑姑走得不见踪影,我们还站在原地。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他说。
我摇摇头,双眼早已迷蒙,说不出半句话来的我,用手挥一挥,要他自己走。不待他的回应,我迳自跑向对街,用急速的脚步来掩盖我受伤的心扉。
好个情深意重,姑姑一出现,他就放了我的手。
不争气的泪水泉涌,眼前的去路早已模糊难辨。但,这不是意料中的结果吗?“小槿!小槿!原谅我。”他追上我,狠狠地抱我在怀中。
我痛得哭不出声,有窒息在他怀里的感受。
“太突然了,我没有心理准备,可是,你要相信我。”听得出他的语气犹有颤抖。“从皓,我们分手吧!”我虚月兑地说。
“小槿,你又说傻话了。”
“那你告诉我,你不爱她。你说,你冉从皓不再爱夏季珊。你说啊!”我扯着他的大衣,硬向他讨着这句话。“小槿,不要这样。”他没有正面回答我。
“你不敢承认是不是?”我沮丧地松了手,冷着语调说:“你爱的,还是夏季珊。”你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我。”“小槿,不是这样的,我和季珊是永远不可能了,而你就在我眼前,我不想再对幸福放手了。”他双手捧着我的脸,含情脉脉。“幸福?我能给你要的幸福吗?”
“小傻瓜,我们挑个日子结婚吧!明天晚上,我会向大家宣布这件事,你说,好不好?”他轻啄着我的鼻尖。而我又再度梗咽,以含泪的微笑代替了我的喜悦。
当从皓的新娘,在我的梦里早已百转千回。
棒天,我仍照常到杂志社忙我的采访撰稿,但,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那按捺不住的兴奋早已感染了全杂志社的一干人等。“夏姊,熊威加你薪水啦?”
“慕权,你中二百万啦?”
“天机不可泄漏。”我神秘地笑说着。
“夏姊,这篇有关直销商的报导,好像资料不齐全也!”羽仙这一提醒,顿时让我又重新进人“备战”状态。“是呀,是呀!我前天把资料扛回去研究了一晚,结果,今天一早因为太匆忙,所以又忘了。”我搔搔头,有些许不好意思。“那怎么办?老板要我今天一定要交稿。”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得已,我只好再开着车,大老远地驶回阳明山拿资料。才刚到门口,我就发现冉从皓的别克也在。
奇怪?!上班时间,他回来做什么?莫非,晚上的求婚他打算搞个惊喜吓吓我?为了不破坏他的用心,我几乎像个小偷般地蹑手蹑脚进屋去,打算上楼拿个资料再溜回车里,到晚上再假装若无其事地接受他的惊喜。上了二楼,我正要经过季珊姑姑的房间朝我的卧房而去。
“十几年了,我还是忘不了你。”是姑姑的声音。
“我也是,季珊,我很想你。”是冉从皓?!
我不禁一颤,伸手就悄悄地把门推出一条缝来——看到的景象,犹如炸弹在我脑中轰然炸开:他们就如当年那般紧紧相拥在一起。姑姑娟秀的脸淌着泪,将头倚在他的肩,而他则是半偏地把脸埋入了她的发海,再用手轻抚着他日夜悬念的发丝云瀑。这幅图,比任何一帧世界名画都要扣人心弦,只不过我心里的弦断了,哐啷一声,没人听见。“从皓,我有好多话好多话想跟你说;只是今非昔比,我早已失掉这种权利。”“傻女孩,只要你愿意,我永远在此倾听。”他说。
真是深情不渝,季珊姑姑只消一句“愿意”便可换得我二十年追不到的“永远”。是我太不堪?还是季珊姑姑真是化身于人间的仙女,人见人爱。冉从皓的语调愈来愈柔和专凝,就愈像细针,不着痕迹地扎得我痛不可抑。“我决心要和鲁志辉离婚了!”姑姑这口气是强烈不已,却是晚了十几年才说。“离婚?!为什么?”从皓的讶异不亚于我,而我更迷惑的是,若是明知姑姑心中另有所爱,那位大提琴手鲁志辉为何在十几年后才肯放手?“他骗了我,鲁志辉他骗了我!”姑姑哭泣着说。
“不要哭,慢慢说。”从皓倒是沉得住气,换做当年,谁敢惹恼姑姑,他铁定暴跳如雷。岁月连最难移的性子都改了,他的心依然不变。
“鲁志辉的手根本没受伤,他是为了我才故意撒下这个漫天大谎。他骗了我十几年,害了你也害了我。要不是他,我们不会分开这么久。”泣不成声的姑姑,更是惹人爱怜。但,她的这席话的爆炸性太强,顿时把我的脑筋炸成空白一片。这一切全是鲁志辉耍的伎俩?!我无法置信。“你怎么知道?!”看得出冉从皓的震惊。
“上个月,他在一场音乐演奏会后的庆功宴上喝醉,在学生的起哄下,他就当场拉起了大提琴。”“他的手本来就可以再拉琴的,不是吗?”
“可是应该是拉不到以前的高水准。但,那天,他如神如化精湛的演出,让我高兴的以为他又恢复了昔日的风采,谁知我偷听到一旁的学生满是疑惑的交头接耳说:为何每次师母在场的时候,鲁老师的大提琴老拉不好?”“会不会只是学生们的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