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欣将他手中的信给抢回来。她知道他要是知道她在做什么,一定会骂她蠢、骂她笨,而她才不想平白无故又多了个让他取笑自己的机会。
但她不说并不代表阎立本就不知道。
看那信的内容想也知道她是写给谁的。
“你伪造文书、临摹小女孩父亲的笔迹写信给小女孩,你知不知道这是一种欺骗的行为?”
“我是为她好。”
“让她像个小白痴,以为自己能跟死去的父亲沟通,这叫做对她好?!”她这是什么怪理论?阎立本难以苟同。
总之她就是蠢、就是笨,做事不经大脑,不懂得三思而后行。他真想骂她,但她那是什么脸?
一副他不懂就别乱说话的样子!
“孟孟她得了血癌。”她突然说。
而他不解的皱著脸。
她就知道,他根本不知道孟孟是谁。
“孟孟就是那天那个小女孩,她得了血癌。”
“那又怎样?得了血癌的人,你就可以把她当成笨蛋吗?”
“我没把她当成笨蛋。”
“那为什么要骗她?”
“我只是希望给她一个鼓励,让她觉得她最敬爱的父亲能感受得到她的努力而已。”
他根本不晓得孟孟才小小年纪便得承受病魔摧残,她有多可怜多无助。孟孟不想因为自己的病而让她的母亲操心,所以总是装得很坚强。
她知道唯有自己假装不伤心、不痛苦,这样母亲才能放心地去工作,赚钱养家,而孟孟才六岁啊……
她是心疼她小小年纪便得承受这么多的压力跟痛苦,所以才决定给她一个鼓励,而他不支持她就算了,反而说她蠢。
她知道这么做很蠢,但是她身为一个外人,除了这个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她就是不知道,所以才做这种蠢事。
她也只能以这种方式尽她一己之力。
“你若是看不惯,那你就别看了。”总之他别来管她。
花欣负气地回到案桌前,再次埋首努力临摹。
她写的是那么的认真,一笔一划,不敢偷工减料。
阎立本觉得她笨死了,对一个才六岁的小女孩,她干么如此认真对待,而且她口中的孟孟会写字了吗?
她认得她父亲的字迹吗?她随便写写也就罢了,干么一个字学得不像,便揉掉重写?她这样要写到民国几年?
阎立本叫自己别看了,那是她的事,他好话、坏话说尽,也劝不动她,她既然执意要做这种蠢事,那就随她去吧,反正那又不关他的事,但是……
可恶,他想走开却无能为力,因为他双脚受伤,根本走不开——
阎立本气得脸红红的。
“你想回床上了是吗?”花欣看到他的异样,赶紧起来要扶他。
“我没要回床上,所以你别忙了。”
“哦。”他没事,她就又继续埋头苦干。
阎立本愈看心情愈坏,到最后他真的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花欣的纸笔。
“你要干么?”花欣尖叫,她就怕他毁了她好不容易才学起来的那一行字。
阎立本懒得理她,拿起纸笔,在白纸上划了几撇。
他在干么?
花欣怔怔看著他的动作。
她看到他在习字,才知道他的用意。
原来他是想帮她,但他看不惯她的笨拙想帮忙,那他就说啊,干么用这么粗鲁的行为让她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撕了她好不容易才写好一行的信。
阎立本看著花欣Copy来的信件——想必那是孟孟的父亲以前写给小女孩母亲的情书。花欣将情书一一Copy起来,再从Copy版本的情书中割下她想要的字,拼拼凑凑的,凑成了一封完整的信。
从找人到让孟孟的母亲能心悦臣服的相信她这么做没恶意,只是想给她小女儿一个鼓励——阎立本不知道花欣为此下了多少的工夫,但他相信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而她每天搁下他不管,就是去做这种蠢事,他当然气得不想理她,但……好吧,他承认他的确被她的傻劲给折服了,所以他才“撩下来”,帮她一把。
“喏,写好了。”他拿给她,脸上的表情很神气,因为她花了一个早上做不好的事,他不到半个钟头就完成了。
他们之间究竟是谁比较厉害,不需说白,想必大家都清楚。
“好像哦……”赞叹声传来。
阎立本又更加骄傲。
他不只高昂著脸,还用鼻子喷气,那神态像是在说:你到现在才知道我厉害!
“但是这个乖巧的乖字不太像耶。”花欣找出他信里的缺点。
痹巧两字是她从孟孟幼稚园的联络簿上Copy下来的。
“才一个字不像,没关系啦。”从小到大,阎立本就讨厌“乖”这个宇,他怎么写都写不漂亮,那是一个很难写的字,他一直这么认为。
“什么叫做才一个字没关系,不行。”花欣不接受这样的说词。“你要做就得做到最好,我知道你做得到。”她把信撕掉,阎立本看了,脸差点绿了。
这个死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要搞清楚点,我没义务帮你做这些事;我之所以帮忙,是看不惯你笨手笨脚的,而你……你竟然撕了我好不容易才写成的信。”
“哪有好不容易,你才花了半个钟头。”
“半个钟头就很久了。”他是个极没耐性的人,要他花半个钟头做一件这么无聊的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她懂不懂?
他们像两只斗鸡似的互看著对方。
最后花欣不得不承认,他眼神比她凶,她输了。
算了,她本来就没期望他会帮她,她自己再花些时间多写几次,她就不信她没办法将信写得完美。
花欣黏回椅子上。
阎立本看凸了眼。
这死女人就这样不理他了……她当他是死人是不是?她只要低声下气的求他几句,说些好话,他就会帮她的嘛……
可恶的是,她不要,而他竟然在期待?!真是见鬼了。
“拿来啦。”他粗声粗气的将她的信抢过去。
他帮她再重写一次,这一次阎立本下笔更谨慎,一笔一划的,不敢太随便;写好了,拿给花欣之后,他的心竟然在发抖。
抖什么?他白痴啊。阎立本忍不住骂自己。
“你好棒哦,每个字都一模一样耶。”花欣逐字检查,笑逐颜开,而阎立本一直等到得到她的肯定,一颗心才定了下来。
原来他刚刚悬著一颗心,就是怕她又嫌弃他做的不好。
“我这就拿去给孟孟——”花欣开心的跑开,但走没两步,她想到一件事,又折了回来。
“我带你去,我想你也想看到孟孟开心的样子对不对?”
“不对。”他跟那个小女孩又没什么关系,小女孩开不开心根本不关他的事。他对小女孩的反应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不去。”他说,但花欣根本不理他,她推来了轮椅——
这死女人,她听不懂国语是不是?“我说我不去,你听到了没有?”他吼得很大声,但花欣假装没听到。
她硬是将他带到孟孟面前。
阎立本被迫听了十分钟的白痴对话。
他听到小女孩在问:“真的吗?我爸爸真的回信给我了……”小女孩的声音拔高了两度,明显雀跃著。
又是一个白痴。阎立本忍不住翻白眼。
“大姊姊,你为什么站在那么远的地方?”他又听见小女孩问,很显然的,小女孩不再怕花欣,愿意跟她站得近一点,没想到花欣那个蠢蛋,竟然回答小女孩说:“我不能站太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是鬼,我怕太阳。”
哦,我的妈呀,看看她说的是什么鬼话!阎立本听了差点口吐白沫,当场晕倒给她们两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