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摇头。
“喂,你的脚底都流血了耶。”她提醒他。
他看了一眼,这才恍然大悟地说:“真的耶,都流血了。”
他要白痴啊,文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真不觉得她做的事太过分。
“家若。”
“唔?”他头抬也不抬地应着她,眼神专注异常地审视自己的脚底板,似乎很努力的在找块好地方让她继续行凶。
“我觉得这个方法没效。”
“哦。”她终于要放弃了吗?方家若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不晓得自己的身体再这样让她玩下去,到时候真的醒了,脚会不会就此废掉?
“我觉得你的灵魂跟你的肉身根本就不在一块,所以就算受到针扎这样的刺激也没什么反应。”
“文舒妳真英明。”她终于想放他一马了。
“所以我决定换别的法子。”
“什么?!”他心头一惊。
“怎么,你不愿意?”
“怎么会呢?”他强颜欢笑,其实心里正在滴血。虽然他的灵魂跟肉身分离,文舒对他的肉身再怎么凌迟,他也不会有痛觉,但看她这么糟蹋自己,他还是会很心痛。
“妳要怎么做?”
“我觉得是你的态度有问题,所以才会一直没清醒过来。”
“是吗?”拜托,关大哥跟他一样,人也昏迷着,莫非关大哥的态度也有问题?
“怎么,你怀疑我?”文舒瞇着眼瞪他。
他赶紧摇头摆手说:“没有啊,我哪有!”
“没有最好。”
“那妳打算怎么做?”
“我想拔掉你的氧气罩,怎么样?”她还问他的意思,她是故意的,文舒脸上虽笑着,眼底却有极其明显的残忍。
他不懂文舒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但是认识她这么久了,他知道她是个本性不坏的女孩子,不过仅止于她快乐的时候。当她悲伤、痛苦时,她会想伤害别人,似乎看别人伤心难过,她内心世界的不平衡就会稍微得到纡解。
“好啊。”他大方的应允,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勉强。
她伸手就要拔掉他脸上的氧气罩。
“小姐!”有人发出尖叫。“妳在干什么?”一个护士冲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帮他重新罩好呼吸器。
方家若趁那人正忙,赶紧拉着文舒就跑。她要是再楞在那里,能不被人以“杀人未遂”起诉吗?
***
他们奔离了方家若的病房,可是天下之大,文舒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往哪里去。
方家若紧张兮兮地跟在她后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她便会寻短。文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到现在还不敢开口问。怕自己若是真问了,会触及到她最不愿示人的痛,那么她的情绪会更低落,思想也会更偏激,于是他静静的跟在文舒的后头晃,直到深夜。
今天她没去打工,更没再去看她母亲,这都让方家若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母亲一向是文舒的生活重心,她一天总会去看她好几回,而工作则是她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事物。她说过没有工作、没得赚钱,等于没了生命的意义。而今,她却什么都不做,只是闲晃。
唉!方家若忍不住叹气担心起来。
文舒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对着天空发呆。其实她心里已经平静许多,这都多亏家若一整天待在她身边陪她。
要不是他极有耐心地陪着她,她早就做出更疯狂的事了。
“走了。”她拍拍他的肩,要他醒醒,别发呆了。
他这才从冥想中惊醒,急急的跟上她的脚步,从后头追上她问:“要去哪里?”
深夜了,他怕她一个女孩子在街头闲晃会被歹人盯上。
他对她的关心溢于言表。
文舒笑着回答,“回医院,要不然我还能上哪去?”
她愿意回医院了!方家若又惊又喜,她的答案让他松了一口气。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这下子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两个人回到医来到方文惠的病房门前,文舒回头对方家若说:“你可以先回去了。”
“今晚我陪妳。”
虽说文舒愿意回医院,但他不清楚让她心里痛苦、难过的人还在不在。
她摇摇头,“不用了,我有话跟我妈说,你在不方便。”
“哦。”他了解,但还是不放心。“那我就在外头等妳。”她一有事,他便能马上知道。
“随便你。”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和他争论。里头,有她不愿面对的人,是她再怎么想逃都逃不开的事实,但她还是必须鼓起勇气开门进去。
她把门把转开,进到病房里。
方家若就在外头守着,不一会儿,从病房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衣着考究,表情严肃,紧皱的眉头像是心头有千万个结。
他走到长廊的尽头,出了阳台,点起一根烟,不抽,就只是让它燃着。
方家若隔着白茫茫的烟雾看着那名中年男子,愈看愈觉得那男人的五官竟与文舒有几分相似。
他该不会是——
方家若急忙掉头,看向方文惠的病房。
第七章
文舒与母亲长谈一夜。其实说是长谈也不对,因为绝大部分是方文惠在说,文舒在听。
方文惠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开口道:“今天妳爸爸陪了我一整天。”她以为文舒会很激动地问他来做什么?
但她没有,只是淡淡地点个头应声,“哦。”
文舒没说她知道,更没说她看到父母相拥的一幕。
她把她内心里的想法藏起来,没说出的是,她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只觉得好恶心,更没让她知道,她一直不能谅解,为什么她会对一个花心的男人如此死忠?
他爱她吗?
她曾问过妈妈这个问题,她只是苦笑,说不上来他到底爱不爱她,而这样的男人究竟还有什么好留恋的?文舒一直不能理解。
所以这几年来,她一直很努力的想独当一面,想取代父亲在母亲心中的地位。以为只要自己能够取代父亲,那么母亲就可以不再依靠父亲过活。
为此,她一直强迫自己长大,甚至不怕遭人白眼与辱骂;然而今天他们相拥的一幕却彻底宣告她多年的想望还是空,她才明白不管她多么努力,她的地位仍旧比不上父亲。
母亲深爱着那个不忠的男人,这对文舒而言无异是个沉痛的打击。
“妳爸要我们搬回大宅住。”方文惠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文舒的脸色,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味的沉默。
她不懂女儿心里在想什么,这让她觉得难过。
“文舒。”
“唔?”
“妳怎么说?”方文惠想知道女儿的想法。
文舒连看都不看母亲一眼,只说了一句——
“妳开心就好,我无所谓。”
“我想搬回去。”
“哦。”文舒冷漠地点了个头,表示她知道了。
“妳不问我为什么?”
“随便妳。”她说了,只要她高兴就好,她才不想听原因,由她口中说出她爱那个男人的话,会让她觉得不堪。
她不懂女人为什么总是那么傻,守着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与男人,以为那就是爱。
爱?
文舒几乎要嗤之以鼻了。
在她眼中,“爱”这个字是与不忠、背叛画上等号。爱上一个人就等着被他背叛,等着让他伤害。这是她眼中的爱情与婚姻,是她从母亲身上得到的经验谈,所以她从不奢望有个白马王子来爱她,只希望有个有钱人来娶她,让她早日月兑离贫困的生活。
她从没打算要爱一个人,她只想利用男人,让她跟母亲可以过好一点的生活,但母亲今天的态度好象一记当头棒喝,狠狠的敲在她头上,她痛醒了,终于明白母亲是株菟丝花,终究得依附着父亲才能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