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那不一样,我就是怕商家把我看上的东西掉了包,万一送来的东西不是我看的那一样,岂不平白浪费了我的钱。”她就是小心眼,吃亏的事情宁可是别人,也永远不会轮到自己。
“那就别买了。”张错背过身去,翩然得像不理俗事的隐居仙者。
电视上还在继续拨放著围棋名人赛现场的新闻,方思咏忽然嚷嚷,“天啊!那个北川丽子是谁啊?瞧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是下棋还是陪酒?表哥,都怪你不参加名人赛,我就不相信只要有你出马,那个北川丽子还有什么机会那么嚣张?”
“思咏,你说话还是那么不给人留余地,你不小了,收敛你的任性吧!北川小姐将於近日到天丰棋院作客,刚刚,士杰已经正式邀请了她。”
“哼,一个小日本鬼子婆,我干么让她?反正我骂她,她也未必听得懂。”她骄纵如往常,头一回,迳自离去。
张错关上电视,阖眸沉思。他又想起了拾翠,十年,整整十年,他与拾翠已经分开了这么久,他不知道孤单的拾翠能去哪里?不禁又怅然起她的孤独。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这里会是拾翠的家,一个安身立命的家园。
他向来对人是没多大注意的,可是打从北川丽子坐上餐桌,张错忍著心中不小的震撼,逼著自己不要看她,但是,不经意的,他眼角的余光还是会碰触到这个一身和服的女人。
这是北川丽子来到天丰棋院的第一顿晚餐,她用三根手指精准的扣住瓷碗,食指勾住,拇指与中指施力匀称的相抵著,她连吃饭都散发著一种迷人的气势。
席间她见到这辈子都牵念不忘的阿错哥哥,她强压住内心激动的情绪,客气有礼的用日文与他寒暄几句。
知道吗,人有时候是很容易满足的,即便只有简单几句的客套问候,她的心早就已经沉沉浮啊百来回了。
同桌的还有张士杰、方思咏,而后者的高傲依然如昔,睥睨的神态仿佛她是女皇,要大家对著她鞠躬哈腰。
“士杰,她是你哪里请来的日本婆,一整个晚上都是唏哩呼噜的日文,天知道她在鬼扯什么,跟这种人吃饭很累欵。”
“思咏表姊,丽子是来自日本围棋界的贵客,请你不要怠慢,万一她有什么不高兴,屋外等候的媒体马上会将天丰棋院批评得一点立足之地也没有。”他警告的提醒。
“喝,怕什么?小日本鬼子又听不懂中文,即便我现在用一大串的中文骂她婊子、妖婆,她也听不懂。”方思咏不以为然。
北川丽子在心中窃笑。继续使著你的任性与骄纵吧!
随便怎么骂,有一天,她会选蚌好时机,吓吓这个方思咏不可。
桌边的张错依然静默,压制著内心的澎湃。她很美,美得叫人屏息。
看著争执,他装作啥也不在意,只是安静低调的吃著饭,她眼中的他,那模样就跟十多年前,她第一次在天丰棋院吃饭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变。
看著看著,北川丽子心底没来由的一阵悸动、酸楚。
正当晚餐陷入一种吊诡的安静,外头传来热络的声音。
“阿错,我老婆今天没煮饭,我们夫妻来张家搭伙。”邵恩新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攫住了北川丽子的注意。
是恩新,他身旁的女子应该就是他口中的老婆吧?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见到他。
“嗄?有客人?”邵恩新也愣了一下,“而且还是大美人。”
“对,所以你这个臭要饭的,可不可以赶快模模鼻子走开呢?”方思咏刻薄的说。
美,她哪里美了,只不过粉涂得厚些,天知道卸妆后的脸能不能见?她不以为然的哼著不悦。
“你这老要饭的都还在,我这臭要饭的干么不能吃?”他回堵了她一句。
“北川丽子,从日本来参加围棋名人赛的女棋士。”张士杰为他介绍。
“喔,那我得来做做国民外交。”邵恩新莞尔的牵著老婆起身,用生涩的日文说了欢迎的话。
见识到他的率直,北川丽子不禁掩嘴低笑了起来。她银铃似的笑声,让张错不自觉的抬起眼看了她一会,然后在陷入迷惘之前,匆匆调离了视线。
“做作——”方思咏不屑的说。
“有人即便是矫情做作,都显得美丽而不可方物,偏偏有些人就是连做作都不会,叫人除了讨厌还是讨厌。”邵恩新挑衅的迎上她气恼的脸。
“恩新,别这样,有客人在。”他的妻子拉拉他的衣袖,要他收敛。
“大哥,我的日文不够流畅,麻烦你跟丽子小姐介绍一下恩新吧!”
张错瞥过一眼,不甚热络,甚至是埋怨弟弟的多事,这才对著北川丽子困惑的眼,解释著邵恩新的出现,介绍完然后又静谧得让人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他的内敛寡言,似乎不因为时空的转移、改变而有什么变化。似是察觉北川丽子过於专注的凝视,他的目光瞟了过去,带著疑问。
也许是玩心一起,她竟想要逗弄严谨的他。
反正现在她是北川丽子,於情於理都是客人,谅他再怎么不悦,也不至於撵她出去。
“我发现张错先生的脸,有一种翩然的俊美,相较於其他棋士的质朴平凡,张错先生的俊美模样更叫人怦然心动,在你结婚之前,我有机会吗?”她美丽目光直直望进他的瞳孔,出其不意的流露出一种风情,那是挑逗甚或是挑衅,他该懂得。
丙不其然,他懂得这种挑逗。
只见他重重的凝起了目光,用日文以著坚定冷漠的口吻说:“美貌永远敌不过真心,请自重。”
北川丽子不以为意,依然优雅的笑著。
“她在笑什么?一整晚就听到她咯吱咯吱的笑,吵死人了。”方思咏吐露著不悦。
“你在吵什么?一整晚就听到你巴啦巴啦的吵,笑死人了。”邵恩新看不过去的回敬她。
“邵恩新——”她背上的刺都竖了起来。
天丰棋院的餐桌气氛是吊诡的,唯独张士杰体会到难得舒畅的感觉,他舀著汤满足的啜饮著,眼睛不忘看向北川丽子与哥哥之间的暗潮汹涌,耳朵更不会错过恩新与思咏表姊的唇枪舌战。
“对了,那个日本婆今晚住哪里?”方思咏问,“先说好,我的床是新买的,没兴趣招待日本女人,倒是棋院里的长廊又多又长,她可以随便挑一处。”
“我让她随意挑,不过,看来她对偏处的老房子特别锺爱,觉得幽静又舒适,所以我让人把东西搬过去了。”
“偏处的房子?!你说的不会是冯女乃女乃跟拾翠以前住的地方吧?”邵恩新确认的问。
“不准——”张错突然重重搁下碗筷,粗声阻止。
“表哥,你干么?我的耳膜要破了啦!她喜欢住那里就让她住那里,说不定冯女乃女乃的鬼魂半夜会找她说话聊天也说不定。”
“思咏表姊,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缺德?”注意到北川丽子一闪而逝的受伤,张士杰厉声的告诫。
“她爱住哪里都可以,那偏处的房子谁都不准进去。”张错淡淡的抛下话,随即准备起身离席。
“棋院里没有多余的客房,况且她是客人,又是我让她自己挑选的,没道理又改,所以我已经让她搬过去了。”张士杰道。
张错闻言十分不悦,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后,不发一语的离开。
“闷死人的晚餐,不吃了。”方思咏推开餐具,气呼呼的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