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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好合 第32页

作者:杜默雨

她会说话,也有笑容,但就是不自然,好似不得不说,不得不笑。

六年夫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夫妻知心,她些微的小小变化,他皆能敏感察觉,更何况是这么明显的故作若无其事,强颜欢笑。

家里有事吗?

孩子们跟平常一样活泼,家人也开开心心地忙碌准备过年——对了,春香今天来了,还有一个女客,他回来时见她们在凉亭,隔得远了,也不知道是谁,而琬玉喜爱女红,平时就常请一些绣娘,女裁缝,布庄老板娘过来,他习以为常,也不过问。

还是,外头的消息传进她耳里了?

“今天拜早年,有人读过我写的书。”他刻意提了其它话题,“我们讨论了好一会儿,等过年后,他们还要上门来请教呢。”

“嗯……那是老爷文章写得好。”

唉,老爷又跑出来了,今天他可没惹恼她呀。看她慢慢梳着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恐怕她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吧。

“这些日子忙着准备过年,怕是辛苦你了。”他走到她身边,轻按她肩头,柔声问道:“是不是累了?”

“啊!”那温柔的抚触令她如梦初醒,忙摇头道:“不累。”

“那……”他的手掌缓缓地抚模下去。

“我想睡了。”她才随意扎了松松的辫子,便挣开他搂抱的双手,快步走去床边,顺便丢下一句:“你去熄了烛火。”

他微笑吹熄蜡烛,房间陷入黑暗,他熟门熟路地模上床,钻进了被窝,伸手搂住她温软的身子。

绵绵细吻洒落,他寻索着她的唇,手掌也循着她的曲线柔柔抚过。

“齐……”她避开了他的吻,“天气冷,我不想。”

“好。”他留恋地往她脸颊亲了亲,仍照着平日夫妻共寝的习惯,伸过左臂,准备给她偎依当枕头靠着。

“我往这边睡比较舒服。”她没靠过来,反而转身面向墙壁侧躺。

“嗳。”老婆都拒绝得这么明显了,他只能气馁地轻拍一下她的身子,再收回自己的手脚,乖乖躺好。

幽静冬夜里,落雪无声,悄然将雪花凝结,堆积成厚重的冰霜。

深黑静谧的房里,时间一刻刻过去,两人的呼吸仍不平静。

薛齐侧头望了琬玉,只见黑压压的一团,刻意不动的身形反显得过度僵硬,他知道她还没睡。

她很久没失眠了,犹记得她初嫁进薛家时,也是半夜不睡,就到院子发呆看月,若非今夜大雪,他又睡在外侧,恐怕她也要下床去“走走”了。

她还能有什么心事?说来说去只有那一桩啊。

“睡不着?”他轻轻出声问道。

“嗯。”

“今天想听我背哪一段书?”

“别背了,我快睡着了。”

“琬玉,你心里有事。”

“我都说没事了,你让我睡吧。”她的语气有了波澜。

他不再说话了,眼睛已经适应黑暗,看清楚些了,朦朦胧胧里,她蜷缩起身子,不经意扯动了两间盖的大被,她回手将被面往他这边推了些过来,怕是这一点点的扯掖缝隙会让他着了凉。

也不怕她少盖了被子?他轻逸柔笑,也侧过身子,再将被子往她那边密密盖实,自己也跟她靠近了些。

瞧着她背的同时,他仍不住地思索所有造成她异样的可能原因。

还是去问春香?春香也怪怪的,今晚留下来一同进餐时,话少了,也不聒噪说笑了,只是跟孩子们说,这盘猪肝对身体好,要多吃。

他听了,还笑着要春香夹给家保吃,惹得当了爹的家保臊红了脸。

上菜时,掌厨的家旺说,这道爆炒猪肝用的是程实油坊只送不卖,特等精制的上等麻油,给老爷夫人尝尝好味道。

程实油坊为何巴巴地送来特制好油?

对了,凉亭的那位女客一身素白衫裙,街坊说,程实油坊的当家程姑娘守孝三年不嫁,当初他听说了,因为同是父丧,心有戚戚焉便记住了,所以,在这年节前喜气洋洋时候还穿得一身素白的,就是程姑娘了?

总不成程姑娘只身提了沉甸甸的麻油过来吧,应该有伙计……

他明白了。

豁然开朗的同时,他也了解,是时候和琬玉好好谈谈了。

“江照影来过了?”

轻声的询问,却是石破天惊,琬玉万万没想到,“江照影”三个字会从丈夫口中说了出来,她猛然掀被坐起,一时岔了气,剧喘不已。

“没有。谁说他来了。”她本能就是否认。

“没人说,是我推断出来的。”薛齐也坐了起来,将被子往她身上盖着。“你的眼神,你的动作,都告诉我,他来过了。”

“没有,他没有来。”她还是极力否认,声音已是微微颤抖。

面对她过度激烈的反应,他顿感揪心,早知她不愿谈此事,他却直接揭破,虽是轻声细语,但他的用语和口气大概更像是公堂上的诘问吧。

“很久以来,我一直想跟你谈这件事。”他放柔了声音。

“谈什么事?他有什么好谈的。我要睡了。”她还是没好气,说着就抓住棉被想要躺下来。

“你可以不谈他。”他按住她的手背,定定地望着黑暗中她迅速低垂的脸蛋,郑重地道:“可庆儿,珣儿要谈。”

“要谈什么?”她还是抗拒着这个话题。

“谈他们的亲爹。”

“就跟他们说,他们亲爹已经死了。”

“‘死了’是最容易的说法,可事实并非如此。”

“只要我们不提那个人,他们就不会知道。”

“不会知道吗?”他维持平稳的语气,“我也曾经以为,不说就没事,可孩子长大了,自己会看,会听,会想,也会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爹,与其瞒着他们,让别人说三道四他们的亲爹,何不由我们来说?”

“有什么好说的?那个江家……”讲到她从不愿提的江家,她就是打从心底抗拒着,仍是不愿说下去。

“我跟庆儿说过了。”

“什么?”她大惊失色,全身发颤。

“去年为阿蕊迁葬时,庆儿主动问的,玮儿也在旁边听。”

“你……你,你怎么说的?”她快坐不住了,只觉就要晕倒。

“我跟他说,他的亲爹为了照顾爷爷,一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生活,暂时还不会回来。”

“明明是流放,何必说得这么好听。”

“是流放没错,难道你要我跟庆儿说,他的亲爷爷贪赃枉法,被朝廷抄家没产,流放边关?小小年纪的孩子受得了吗?”

“那就不要告诉他们呀。”

第9章(2)

“不告诉他们,将来他们还是会知道,即使我千万交代亲族和家仆不要乱说话,又怎能保证哪一个不会多嘴说了出来?甚至是走在路上听到宜城乡亲的闲言闲语,都会让庆儿珣儿知道,原来他们出身于江家。”

“到了那时再说?”

“你得为庆儿和珣儿想,你也不希望他们骤然听到流言,因而过度震惊而无法接受的心情吧。”

“那到底该怎么办啊?”她心疼孩子,哭嚷了出来。

“我希望在那之前,由我们亲口告诉他们,他们的亲爹是谁,又为什么亲爹和亲娘分开了,然后现在亲爹又在哪里,做什么事,让他们循序渐进的了解身世,知道事实,进而坦然接受。”

“那人一无可取,孩子听了更不能接受。”

“也许你不赞同……”他停顿下来,有了片刻的沉默,又道:“但我相信,他本性不坏。”

“胡说。”她猛摇头,成串泪水跟着摇落。

泪珠洒落他手上,灼烫得令他心痛,但他仍硬起心肠说下去。

“当年新君即位,当务之急就是革除朝中积弊,江家首当其冲,那时朝野每天都有亲的传言,说是江家四少爷来了京城,往来奔走几个大富宅邸,送金钱,送宝物,希望能找人帮江老大人说话,但这是皇上亲自下令查办的大案,没有人敢帮忙,岳父更是噤若寒蝉。他能做的,最多就是打点狱卒,照顾好他的父亲和哥哥而已。”他娓娓道来,做个结论道:“就凭他这份营救父兄的心志,我才会说,他本性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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