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让他找鸭鸭去了。”米甜甜笑容满面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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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七巧第一次到牛家,不免感到局促不安,一双手不知往哪里摆;才抬起头,又见牛树皮左手握着一卷论语,右手扶着滑下鼻梁的眼镜,笑咪咪地抬起眉毛看她。
“小泵娘,来看我们青石啊?”
“老爷子,是的。”明明面对长辈是不会害羞的,但一提到牛青石,夏七巧还是又红了脸。
“爹啊,别这样看人家了。”牛采苹推了推父亲。
“我不瞧小泵娘,我瞧着那锅汤。”牛树皮用力吞下口水,可怜兮兮看着桌上的砂锅,再抬头看牛采苹。“我饿了。”
“爹,你不是才背完半部论语吗?你常说,半部论语吃天下,嘻,所以爹光读书就吃饱了。”
“笨小妹,是半部论语治天下。”
牛青云掀开大厅的帘子,很不客气地指正,再和米多多一起扶着牛青石慢慢从里头走了出来。
“二哥你又聪明了?教你穿针引线缝补靪,一针下去,咦!怎么一条线全跑出来了?哎呀,原来是不知道要打结啊。”牛采苹不甘示弱。
“雕虫小技,何足道哉。”牛青云回嘴道。
“二哥你要有本事雕一只虫,我就把那只虫吃下去。”
“好,我回头就雕只虫给妳吃。”
“青云,采苹。”牛青石坐了下来,神色略微僵硬,摆足了大哥的架势。“夏小姐在这里,你们别闹了。”
“是!”牛采苹不管大哥正经的脸色,仍是笑嘻嘻地,一眼看到米多多奇特的辫子头,又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喂,妳刚才还没笑够吗?”米多多闷闷地将双手环在胸前,也懒得去打理他的头发了。
“继续笑啊!”牛采苹说着便抓过自己脑后的辫子,拿手指头比划着。“七姐姐,妳说,我拿铺子里的珠子结在米多多的头发上,是不是像一条发亮的珠宝带子?”
夏七巧不方便回答,呃,米多多一路送她过来,帮她引路、提食篮、赶苍蝇,此刻他“有难”,她不该落阱下石。
“你这打扮倒像是回疆的姑娘。”牛青云伸手去“捞”一把米多多的细辫子,说出他的旅游见闻。“她们结了几十条小辫子,头戴小花帽,袖子宽宽大大的,再穿上绣花边、缀满金银片的坎肩儿,一跳起舞来,辫子和裙子一起转圈圈,像是草原上五颜六色的花儿都飞起来了,煞是好看,就像这样──”
他不光是说,嘴里还哼起小曲,一手撩起袍襬,一手比到头顶,学起回疆姑娘的舞姿,轻快地转了两三圈。
夏七巧看得目瞪口呆,别说她没看过回疆的舞蹈,就算在夏家里,兄弟姊妹莫不以礼相持,循规蹈矩,客气得像是外人似的,哪能像牛青云说跳就跳,更别说牛采苹黏在牛树皮身上,又捏又捶,逗得老人家好不开心,那父女之间的亲密感情令她好生羡慕。
“好了!”牛采苹实时抓住牛青云飞起来的辫子。“二哥,田里的老牛走路也比你好看,你别吓坏七姐姐了,看你怎么跟大哥交代!”
“采苹。”牛青石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爹,你不能吃啦。”牛采苹没空理会大哥的警告,又忙着去抓父亲的手回来。“这是大哥的。”
“爹想吃,妳就舀给爹吃。”牛青石道。
“不行啦,这是七姐姐知道大哥你受伤,专为你炖的药膳,里头放了一只下午还活跳跳的乌骨鸡,还有当归、阿胶、熟地黄、一大堆很好的药材,主要让你补气血,强身健体;爹年纪大,不能过补,不然肝火过旺,睡不好觉,反倒不好了。”
“可我肚子饿了。”牛树皮还是可怜极了。
“那还不简单,现成的大厨在这里。”牛采苹大眼滴溜溜一转,开心地喊道:“米多多,你来了正好,走!到厨房去,看你了。”
丰富之家的多多小爷怎会如此命苦啊?米多多欲哭无泪,他都快饿成米少少了,竟还得勒紧裤带为牛家煮消夜?
“米多多,厨房这边走。”牛采苹右手推着米多多,左手拉起父亲。“爹,我们去看大厨的手艺。二哥,你别杵在那里当柱子了,一起去。”
“君子远庖厨。”牛青云不为所动,冷冷地道。
“牛二哥,你是说我不是君子?有点过分喔。”米多多命苦归命苦,但仍懂得君子成人之美的道理,他一把扯走可能还不太明白状况的牛青云,笑咪咪地道:“走啦,过来看小人下厨了。”
于是乎,大厅留下牛青石和夏七巧,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半晌无语。
“你……”
“妳……”
不说则已,一说就是同时出口,同时望向了对方。
“我先说。”七巧憋了很久了,她直视牛青石。“你的伤还好吗?”
“没事。”
怎会没事?七巧光看他让人扶出的蹒跚步伐,一颗心早就拧紧了。
再瞧瞧,他右手让一大块布给悬着,挂在肩膀上,神色也显得疲倦。
他一定早就睡下了,她却来吵他,让他不得不起来“会客”,她这算什么探病!简直是来打扰病人,让他不得安心休养。
一想到此,她慌地起身拿碗。“我……我盛碗汤给你……”
“夏小姐,不用了。”
“不吃就冷了,人家我……”
花了很多心思准备的!夏七巧蓦地浑身一热,这话能讲吗?
她默默地舀汤,一瓢又一瓢,眼睛只瞧着手上的大汤勺,彷佛将自己所有的心意都放在这一小碗汤里了。
可不是吗?自知道他受伤后,她为自己那份害怕忧急的心情给震撼到了:明明牛青石不是她的亲人,她又怎会为他如此悬念挂心?
只因为,她的心挂到他那儿了,犹如他是树,她是一只在上头筑巢的小雀,一日不见他,就好似一天不归巢……
她将一个小碗填满,再摆上汤匙,推到牛青石的面前。
“你的手骨头没折到吧?”她心思翻腾,低下头问道。
“只是右手臂月兑臼,已经推拿好了,再敷两天药就没问题。”
“脚呢?”
“大腿瘀了一大片血,得待它慢慢消退。”牛青石的声音很平静。
“你……”七巧心头一酸,眼圈儿便红了。“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坏人,你没掂清底细,就追了上去,飞镖又不长眼睛,万一、万一……”
“夏小姐……”牛青石看得出她的担忧,却没想到她说着就哭了,他心一纠,忙道:“打我跟伯伯学商以来,拳脚功夫就没荒废过,出门在外总要有一套防身的本事,是我没抓稳,这才从墙头跌下来。”
“既然你扬州还另准备有一份贡米,烧就烧了,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去追坏人?”七巧哽咽问道。
“那人明显就是要陷害牛记粮行,不抓他来问个明白怎行?”
“坏人要抓没错……可是你……”出事了可怎么办呀!
万般心事,纠结如丝,七巧也明白,换作是她自己,要是谁敢偷她店里的东西,她说什么也是要逮偷儿回来,好好教训他一顿的。
但无论如何,抓小偷是一回事,她就是不愿牛青石受伤啊。
“你吃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绞着手指头,轻轻抬了下巴,又急又恼地催促牛青石。
“好,我吃。”牛青石这才拿匙舀汤。
七巧趁他喝汤,侧过身子不让他瞧着,拿出帕子拭泪。
虽然她刻意别过脸,但牛青石还是见到滴滴滚落的泪珠。他百般不忍,是他令她担心了。唉,采苹怎么传消息的?不过是小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