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到他的玉佩了。他笑着握住她的手,虽是深秋夜凉,但他心头却是春暖花开。
“我爱惜我的性命,更爱惜桃花的性命,我也要妳好好的。”
“我好好的?”
她痴痴地迎向他温煦的目光,泪流不止,除了爹娘,从来没人这般呵护过她。
是阿楠,她心心念念的阿楠,这个答应带她回乡开医馆的阿楠啊!
那里有桃花开、鱼儿游、青蛙眺,就算一辈子只能在他旁边熬药水,招呼病人、递个巾子让他擦汗,她也甘愿……
“怎么愈哭愈伤心了?别哭啦,那些军爷比妳还胆小,瞧我骂几声,诳他们要告官,他们就全部吓得屁滚尿流,一下子全走光光喽。”
“呜……以前他们拆我房子,我说要告官,他们都不怕。”
“这儿的官兵大概比较怕死吧。”赶快搪塞过去。
“阿楠,你答应我,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再做这种傻事了!”
“好,我答应桃花,我不做傻事,可该保护桃花的时候,我还是要做傻事。”
“你又说蠢话!”她气得流泪,想再捶他,却发现双手让他握着。
“唉,桃花,别哭了。”他再怎么呆,也看得出她的心意。
“我担心嘛!”
“好啦,不担心了。”那哭声令他柔肠百结,干脆直接拥她入怀,紧紧怀抱着那柔软的身子,一遍又一遍抚模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妳这么担心我,我很欢喜,我……”
话到嘴边,竟然口拙,一只手掌僵在她的头发上,一张俊脸顿时胀红。
怎会这样?他刚刚吻她时,脸不红、气不喘的--不,那怎能算是亲嘴呢?那只是情急之下,快速擦过她的嘴唇罢了。
他稍微放开她,望着迷蒙水雾的眸子,还有那嫣红的双颊……情不自禁,再无多想,俯下了脸,闭上眼睛……
咦?怎么一下子两手空空,嘴巴亲到了空气?
“阿楠,快来看赵大哥怎么了!”她别过脸,挣开了他的怀抱。
“糟糕!闷死他了?”
“没有,刚才军爷走掉后,我就揭开被子了。”
“还好,桃花,幸亏妳心细。”抹掉一把冷汗。
“当大夫的不能忘记病人喔。”她递出帕子,笑容又回到尹桃花的脸上。
“呵!”他搔搔头,拿了帕子抹汗,乖乖爬上床,查看赵云的身体状况。
暗云吹来又吹去,大地洒落幽淡的星芒,夜,真的很深了。
日上三竿,黄色的干草在田里滚动,远方山脉浮现蒙眬的青翠影子。
贺擎天一推门进屋,就看到赵云安然躺在床上,床边地上铺着一条被子,桃花姑娘卷着被子,睡得正熟。
朱由楠一夜末眠,眼眶发黑,先嘘了一声,低声道:“你还敢回来?”
“我当然要回来。”贺擎天风尘仆仆,稍有疲态,但仍爽朗一笑,指向撞破的门板,也低声问道:“官兵来过了?”
“被我唬走了。”
“唬走?”贺擎天抬了眉,若说官兵能用唬的就唬走,也不用他们辛辛苦苦起义作战了。
“反正他们没发现你家的赵子龙,啊……”朱由楠打了一个大哈欠,上半身趴到桌上,“累死我也。”
贺擎天虽有疑问,但看他累得不成人样,心里也过意不去,伸子便拿出怀里的荷包,“阿楠大夫,这是商洛山的心意,连同上回,一百两银子够吗?”
朱由楠白他一眼,又打了个哈欠,“你留着吧。”
“总是要支点医药费。”
“你们陕西闹饥荒,你去布些白米、杂粮和简单的药物。”
“没问题。”贺擎天将荷包收回怀里,更加对他刮目相看。
“别拿去支应你们闯王的军队。”再补充一句。
贺擎天露出玩味的笑容,看来,呆书生还是站在朝廷那一边。
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宋铨尚未停妥马车,人就冲了进来。
“少爷!我听说半夜出来抓人了,你没事吧?”
“嘘!”朱由楠差点跺脚,用力嘘人。“没事没事,别吵了桃花。”
“是。”宋铨环顾屋内一遍,立刻退出去。
当初见到宋铨的体魄,贺擎天就知道他身手不凡,当然,一个富家子弟找个练家子当护卫是常有的事,也没什么好猜疑的。
“那么,阿楠大夫,我也该带我七弟走了。”
“别忙,我保证不会再有官兵来了,就让他躺个三天,等伤口确实收合再走,我明天会过来看,顺便带些伤药过来。”
“不敢再让你忙,我进城拿药就行了。”
“被我缝成那样,你还敢进城吗?”
“是不敢明目张胆进城。”贺擎天挽起袖子,望着自己左臂一条歪七扭八的娱蚣肉疤,笑道:“听说,进城的男丁一律要拉开袖子检查,谁手臂有了新伤,谁就是头号钦犯贺擎天。”
“哼,知道自己的分量就好……”
朱由楠累坏了,凝视了会熟睡的桃花,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眼睛瞇了起来。
望着一下子趴倒桌面,鼾声大作的年轻大夫,贺擎天还是不免怀疑,到底阿楠大夫有什么本事可以让官兵不再回来呢?
第七章
初冬时节,尹桃花为两个妹妹穿上厚厚的棉袄,趁着即将下山的日头,三姊妹一起坐在廊下读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童音清脆有力,红豆和小橘顺着大姊的指头比下来,大声朗诵。
尹桃花也出声诵读,日光晒上她的身子,有如一股温暖的气息,团团包围住她……彷佛那晚,偎进了阿楠的怀抱里,也是如此暖烘烘的,令人不愿离开。
她不自觉地抚模自己的唇瓣,脸颊缓缓浮上两朵红云。
“咦?大姊,怎么不念了?”红豆疑道。
“啊!”尹桃花这才发现指头没指向千字文,而是按着嘴唇,忙拿了下来,“念到哪里了?”
“大姊不专心,阿楠哥哥说,念书要专心喔!”小橘有板有眼地道。
“大姊,妳为什么脸红红的?”两张小嘴异口同声问道。
“有吗?”尹桃花模了模脸颊,又笑着模模红豆和小橘的小圆脸。
“妳们也是脸红红的,衣眼穿多了,身体发热,脸就红了。”
小橘捧着自己的脸蛋,还是有疑问,“可是,阿楠哥哥喜欢流汗,穿得不多,为什么在教我们读书写字的时候,也会脸红?”
红豆笑道:“小橘,我跟妳说,阿楠哥哥瞧着大姊,就会脸红。”
“妳们两个在说什么呀!”
“铺子里的伙计哥哥都这么说的。”红豆笑咪咪地道:“他们问我,喜不喜欢阿楠哥哥当姊夫?我说,喜欢啊,可我不懂什么是姊夫,伙计哥哥说,姊夫就是大姊的相好,晚上要一起睡觉。”
尹桃花真的脸红了,“又去学那些无聊的事!阿楠哥哥教妳们背的诗呢?背来给大姊听听,背好了才能去玩。”
“好!”两张小口同时张开,娇滴滴地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尹桃花听着听着,恍惚回到阿楠教这首诗时,红着脸、舌头打了结,一字一字解释诗意的呆模样。
她原知道,红豆是一种可以吃的豆子,也是她亲爱的妹妹,却从来不知红豆还代表相思,看着红豆,就是想念心里的那个人。
在不出门义诊的日子里,阿楠会教她们三姊妹读书识字,也教她辨识药材、学习药理、背诵药名,还笑着告诉她,想在医馆帮忙的话,不能看不懂药单子。
她很努力地学习,他教的、说的、写的每一个字,她全部用心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