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仲恩说:“晓虹,你是女生,刮胡子是男生的事,叔叔来就好。”
康伯恩说:“仲恩,教教她,晓虹大了,懂得照顾爸爸了,你分一些事情给她做,你也轻松些。”
“对啊!”康晓虹拿刮胡刀抹上爸爸的脸。“叔叔好辛苦,要赚钱养我们,带爸爸看医生,还要教我功课——咦,声音怎么怪怪的?”
“仲恩,快救命,唔唔……晓虹,你小心呀……”
康仲恩笑著拿下电动刮胡刀。“晓虹,你看叔叔怎么刮的,贴在爸爸的下巴这里,轻轻地磨过去,一下、两下、三下,嘴巴上面要小心,对准刀头,顺著刮过去,一次不干净,再来一次。”他边说边刮。
“哇!叔叔,你刮完了,我刮什么?”
康伯恩笑说:“爸爸明天还会长胡子出来,再来当晓虹的试验品。”
康晓虹抓抓自己的嘴皮子,不解地说:“好奇怪,为什么女生不会长胡子?不然我就自己刮,自己试验,对了,我也可以去刮柯智山试看看。”
“你别再欺负智山了,他说你不理他,他失恋了,好伤心。”
“好吧,他要我做他女朋友的话,就让我学刮胡子。”
“等他长出胡子,你们再谈恋爱吧!”康伯恩大笑,按动轮椅移向浴室。
康晓虹也跑了进去,活力十足地说:“我和爸爸一起刷牙洗脸。”
康仲恩逸出欣慰的笑容,来到厨房准备早餐,很快摊好蛋饼,煎熟火腿放在盘子上,拿到外头的餐桌。
不经意地望出窗外,一个长发女子走到花园矮篱边,她神色有些胆怯,大概知道是民宅,不好意思靠得太近。
康仲恩心脏蓦地缩紧,是她!
他以为她会睡得很晚,没想到她起得这么早,还会模索到这里!
棒了二十几公尺的距离,他还是看得出她眼皮浮肿,精神似乎不是很好,他不觉握紧了拳头,要很努力地克制情绪,这才不会跑出去叫她回去补眠。
沈佩瑜没注意到屋子有人,她在花园最外围蹲了下来,仔细察看一丛紫色的薰衣草,伸出手指,轻触那细碎如麦穗状的小花朵。
缘山居的大黄狗懒洋洋地跟来了,它张大了嘴打呵欠,撑著身体伸懒腰,又是懒洋洋地躺在她身边的草地。
她感到毛茸茸的温热戚,转头一瞧,绽出了微笑:“出来晒太阳了?”
她手掌轻轻抚过大黄狗的软毛,来回摩挲;大黄狗闭起眼睛,温驯地享受她的抚模,或许是被模得十分舒服,索性翻个身,哼了一声,让她继续骚肚皮。
她轻轻笑了出来。“你在撒娇啊?来,模模。”
女子笑靥如花,一人一狗,嵌在百花丛中,镶在青翠山脉的画框里,构图协调,设色完美,就像是老天的彩笔一挥,画下一幅最温柔绝美的创世佳作。
康仲恩站在门边,思绪如潮,久久无法移开目光。她是那么地美,美到令他的心隐隐作痛,就像每一个思念的夜晚,那种牵肠挂肚的心痛感觉……
他不明白,又过了两年了,以她极佳的内外在条件,为什么还找不到一个疼爱她的男人呢?
昨夜站在她的门外,他犹豫著是否敲门,最后,他还是选择离去。
他转过身,不欲让她看到他,不料活力充沛的康晓虹拿了跳绳,火箭似的推开纱门:“我跳一百下,再吃早餐。”
沈佩瑜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大黄狗也爬了起来。
“哇!阿黄来了。”康晓虹开心地跑了过去,大黄狗也摆尾巴跑过来。
她突然停下脚步,直直瞧向花丛后面的沈佩瑜,又长又翘的睫毛眨了一下,一双大眼亮晶晶的,小嘴张得圆圆的。
“小朋友……”沈佩瑜怕自己吓到小女孩,赶紧出声。
“是照片的阿姨!”康晓虹表情转为兴奋,扔了跳绳往回跑,开心地大喊:“叔叔,叔叔,照片阿姨来了!”
沈佩瑜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屋子,门边站著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怎么又是康仲恩?!
沈佩瑜屏住呼吸!周遭景色是那么自然美丽,却硬生生卡进了两个最不协调的人?原以为这条梦幻花径是通往一户隐居山野的人家,谁知道是她闯到康仲恩的住处了。
他们似乎有志一同,立刻避开彼此的目光。
“叔叔,叔叔!”康晓虹小脸仰得好酸,不明白两个大人怎么不动了,猛摇叔叔的手掌:“阿姨跟照片长得一样漂亮耶,爸爸叫你去找阿姨,现在找到了。”
纱门让电动轮椅顶了开来,康伯恩笑容满面地驶出:“呜!怎么没人帮我拿汤匙?我都饿扁了……有客人来参观花园吗?”
“爸爸,是照片的阿姨耶!”康晓虹比谁都兴奋,迫不及待地报告好消息。
康伯恩惊讶地望向来人,又将轮椅驶向前,瞧个清楚。
“真的是佩瑜!”他惊喜地喊。
“康大哥!”沈佩瑜也认出来了,却被那坐在轮椅上的身形给震愣住了。
“是仲恩找你来的吗?”
沈佩瑜用力摇头,跑到轮椅前蹲了下来,握住康伯恩有些弯曲变形的手掌,忆及过去他的亲切幽默,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康大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天有不测风云啦,出个车祸,我手脚就不能动了。”
“爸爸的手会动喔,好会打电脑耶!”康晓虹挤到爸爸怀里,仰慕地抬起小脸,啵了爸爸的大脸一下。
康伯恩笑呵呵的:“那是花时间复健的成果。佩瑜,这是晓虹,你见过的。”
“晓虹?你就叫晓虹?”
沈佩瑜惊喜地模模小女孩的头发,又揉揉她肉肉的小脸,欢喜的泪水流个不停,当初巴掌大的小女圭女圭,已经长得这么健康可爱了。
康晓虹被揉得满脸通红,却也开心地偎进阿姨香香的怀抱。
“阿姨,爸爸说我在保温箱的时候,你就看过我了。”
“对啊,你那时候是粉红色的,好小好小……”她止不住眼泪。
“我小时候记不得阿姨了,可是后来看到阿姨的照片,就认识阿姨了。”
“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叔叔有好多哦……”
“晓虹。”康仲恩终于开口。“你该去换制服,准备上学了。”
听到康仲恩的声音,沈佩瑜回到现实,恢复冷静,站起了身子。
也许是蹲久了,手边又没有支撑物,她一下子感到晕眩。
“小心。”康仲恩立刻扶住她。
久违的接触像强烈闪电,彼此都察觉到对方的震颤。
“谢谢你。”她很快踩稳脚步,挣开他的搀扶。
康伯恩左看右看,看出了端倪,他也有一箩筐的话想问。
“佩瑜,我们真是有缘,既然不是仲恩找你来的,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昨晚住在缘山居,今天出来散步,不知不觉走到这边。”
“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仲恩说你去美国念书,拿到博士了吧?”
“我没念博士,两年前就回来了。”沈佩瑜忽然明白,康仲恩一定故意瞒著哥哥一些事情,她干脆讲清楚:“我回来就到天星银行上班。”
“你也在天星银行?仲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康伯恩果然惊讶。
康仲恩觉得很热,虽然太阳出来了,但深秋的空气仍有些寒凉,是日头炙热?还是外套太厚?他不自觉模向脖子,这才发现热度来自围巾。
沈佩瑜也注意到那条鹅黄色的围巾,长长的流苏垂在他胸前,似乎唤出某个遥远的记忆,凉风吹来,围巾翩翩扬起,两个英文字母“PY”印入眼帘。
PY——佩瑜,她的名字绕在他的身上。那是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除了上课约会睡觉以外,一针一针,细腻地勾织出她对爱情的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