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家两兄弟不约而同地往拱门退去,见她缓步逼近,他们的心不禁快速跳动,见她走下凉亭,二人立即转身朝拱门狂奔,谁知道才跑了两步便撞上一堵肉墙,三人皆摔得四脚朝天。
“哎呀……”
“谁啊?”朱夭若微恼地吼着,只觉得原本已沉重万分的脑袋,如今更是隐隐作痛。
“咦?你回来得正好。”廉铎率先起身,二话不说地拍了拍夭若的肩,随即溜走;廉硕见状,来不及喊疼,跟着拍了拍他的肩,也迅速地逃走。
“什么跟什么嘛?”朱夭若不解地回头睇着两人逃跑的背影。
见鬼啦?天底下有什么人可以教他们如此惧怕?啊……甫想到自家小姐,便瞧见眼前有一道影子长长地映在地上,缓缓地将他覆盖。
他万般艰难地抬眼,睇着背着灯火,教人瞧不出表情的范江。
“小姐。”他干笑以对。
虽说瞧不清楚小姐的脸,但二人靠得如此近,他可以轻易地感觉到她炽盛的杀气……不会吧?小姐顶多是不睬他罢了,还不至于会气得要他的命吧?
“哼!你倒是挺快活的。”她冷笑道。
“啥?”
“既是这般快活,又何必赶在这当头回来呢?”话落,她随即转身便定,瞧也不多瞧他一眼。
知道回来了?
哼!现下青楼正是好玩的时刻,他怎么舍得回来?他应该要继续为花娘洗小脚才对,是不?
闻言,他头痛欲裂地跟在她的身后,定进凉亭里,见着一桌的饭菜全然没有动过的痕迹,不由得微蹙眉头。
“小姐,妳还没用膳?”有没有搞错?现下都什么时候了,廉家兄弟到底在搞什么鬼?先是将他丢在青楼不管,而后又未尽责地伺候小姐……难怪小姐的脸都黑了一半。
“你会担心我?”她坐回石椅,似笑非笑地瞪着满桌菜肴,好似这些菜肴才是真正惹她发火的主因。“我用不用膳,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与其担心我用膳了没,你倒不如再去一趟青楼,若是嘴够甜,很快便能掳擭美人心。”
“啊……”他一愣。
混蛋!他们居然同小姐说他去青楼……小姐已经对他爱理不理了,现下岂不是雪上加霜?
“回去。”
“啥?”
“回你的房间待着。”她冷声道,眸底闪过一丝怒意。“这儿没有你能帮忙的事。”他身上浓郁的脂粉味熏得她快要吐了,倘若他再待下去,她可能会真的吐给他看。
“我……”他瞅着她,见她瞧都不瞧自个儿一眼,咬了咬牙,不禁颓丧地道:“我知道了。”话落,他随即快步离开。
直到听不清楚他的脚步声,她才侧眼睬去,尽避院落里已点上灯火,却早巳不见他的身影;不知怎地,她竟然觉得怅然若失……一个男人不论娶妻与否,会上妓馆押妓都是天经地义的,是不?
夭若并没有错,可她就不爱……方才她所说的那一席话是否太过分了?尽避她是主子、他是下人,但他是个男人啊……她怎会忘了他是个男人?
他是老成得不像个少年郎,可她怎会忘了他是个……男人?
第七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是朱夭若目前的处境。
朱夭若挑灯沉思,坐在桌前,难得地抓起酒壶牛饮,原本是想藉酒浇愁,然而没一会儿便已醉趴在桌上。
说他已醉,然而神智却偏偏清醒得吓人。
他满脑子都是范江绝情的容颜,教他如何醉得了?
这一回小姐真是铁了心,决定不睬他了,还要他待在屋里,哪儿也不能去。
难受啊!说不出究竟是哪里难受,可说不出的难受才是真的难受啊!
他不想惹小姐发怒,更不想教她嫌恶,但……说来说去都是那两个混蛋兄弟害的,无端端地带他上妓馆作啥?他又不想去,说穿了是他们自个儿想去,拉他一道去,不过是多了个应付小姐的说辞,他只是笨笨地当了垫背,落得这种下场。
五年前小姐好心地接受他这个典当物,教他感激至今,更教他凡事莫不全力以赴,以求能够报答小姐的善心,哪怕小姐要他当个小奴仆,他都不会有怨言;此外他更以照顾小姐为己任,细心地照料着小姐的三餐起居,就连小姐贪恋美少年,他也义无反顾地陪她胡闹。
曾几何时,报恩的心偷偷地转变成只为瞧见她开心的一笑?
他不过是想尽办法在保护小姐罢了,倘若他真是在算计什么,那定是在算计着如何能让小姐天天都笑逐颜开。
可一连数天,小姐每回见着他总是板着睑,如今更是连瞧都不瞧他一眼。
这还是头一回呢,教他不习惯极了,教他烦闷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不如灌上几口酒,弄醉自个儿,图个一醉到天明,好过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乏力地合上酸涩的眼皮,他一头栽进梦乡里,放任酒意从他的指尖催麻到脑门,逐一催散他的意识,就连有人推开房门,站在他的身旁看了他好一会儿都不自觉。
范江睇着他憔悴的面容,心里不由得犯嘀咕:已经不是个很俊俏的人了,现下还把自个儿搞得这般狼狈。下巴上头的青色胡髭杂生,一头长发也没束起,熏天的酒气……
瞧瞧,这是什么模样?
原本是抱着几分内疚的心情,趁着夜半想到他房里同他说几句体己话,就如同往常那般,谁知道她会瞧见这光景?
难道……是因为她,才教他变得这般狼狈?
疑惑乍起,她不禁轻抚着他的发,低斥道:“你何时学会藉酒浇愁的?”
不过是几天光景,他为何会改变甚大?
懊不会是那两个笨蛋兄弟教他的吧?啐!他们怎么教,他便怎么学吗?未免太过愚蠢了。
“呜……芷儿?”
不知是不是她的手劲大了些,数朱夭若动了下,发出低吟声,还缓缓地掀开好似万分沉重的眼皮。
闻言,她不由得一愣。
芷儿?谁?那是谁?他向来不近,府里只有两个丫鬟和三个厨娘,然而没有一个名叫芷儿。
难不成是教他洗了小脚的花娘?
混蛋!就连在睡梦中,他还想要为她洗小脚不成?
也不想想,他入府至今,她都未曾要他替她洗过小脚;姑娘家的小脚岂能随便数人给瞧见,甚至是模着?
他居然背着她去洗别人的小脚,就连睡梦中也念念不忘!说穿了,他的憔悴压根儿不是为了她,他不过是念着花娘芷儿的小脚罢了!
思及此,她不由得抡起粉拳,毫不客气地往他的头落下。
突地觉得脑门一阵麻痛,朱夭若吭都没吭一声,只是有些迷惑地坐正身子。
“妳……”他昏昏沉沉地瞇起黑眸,却瞧不清楚眼前人?
他是在作梦吗?还是他在妓馆里?要不,为何他好似瞧见了一个酷似小姐的姑娘?
怎么……连她都好似在生他的气?
“你连我是谁都瞧不清楚了吗?”她微恼地道,往他的脑门一拍。“瞧瞧你这是什么鬼样子?把自个儿弄得狼狈些,是想要令我内疚吗?”
她已经够内疚的了,他不需要再耍手段了。
她想过了,是男人都会上妓馆狎妓的,他去那里一点都不稀奇;再者他尚未娶妻,又身强力壮,莫怪他会把持不住。不是他的错,若拿这一点怪他,她就不是个明理的主子了,但……
敝了!明明已经花了好几天的工夫说服自个儿,怎么现下站在他的面前,她偏又恼火了?
一想到他替别人洗小脚,她便有一肚子发不出来的火!
“芷儿……”他轻声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