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死心。”赵佳敏惨白的脸色十分吓人。“他宁可随便找一个女人结婚,也不肯接受我,亏我为了他做了多大的牺牲,得来的竟是如此无情的回报,可恨,太可恨了!”
“你是该报复他的。”很具爆发力的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了无波澜。
赵佳敏极受震撼。“报复?!”她正有此意呀。
“没错,你要让自己过得好,用幸福和快乐来报复他。”楼琳的观点全依常理推断,“如果你不能好好爱你自己,又怎么能去爱别人呢?在生物学里,有个常态的有趣现象,当雄性动物在求偶时,表现得愈是操之过急,愈是迫不及待的,通常失败的几率就较大;相反的,那些故作傲慢,将大部分精力花在点缀自己,修饰自己的求偶者,却很容易获得异性的青睐。原因很简单,不用我明说,你也可以理解。”
赵佳敏哀鸣般地喟然一叹,“那种情形正如我和孟师尧,是不!”讽刺呵!这不就是标准的真心换绝情。
“试着把情况倒反过来,你才有胜算的机会。”她是理论派的恋爱专家,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实际操作起来就不知灵不灵验了。
“那样他就会回心转意吗?”
“不一定,但,至少你保有了你自己。”
这句引得赵佳敏悲伤得不能自已。连一个尚属陌生的人都看得出来,她为了一份已然消逝,根本没有希望的爱情,几乎要把整个人都输掉了,而她自己却仍执迷不悟。
她失魂般的跌进走道的座椅上,两眼无情且涣散的望着和她双颊一样惨白的墙壁,一眨也不眨。
“你进去吧,伯母她……等你很久了。”
***
楼琳端立在病床前,盈盈地颔首,两手交握着,有些许的不安。程元珍躺在床上斜睨着她,见她白色上衣配上一条土黄色的七分裤,双脚穿着极白的线织袜,黑色如高中生般的皮鞋,衬着那秀丽清纯的眉目,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即将迈向三十岁的老小姐,反而像个堪堪双十年华的小泵娘。
没料到她这般好看,尤其是粉扑扑的蔷薇颊,和晶莹水漾的双眸。这样标致的女孩儿,竟能为了那劳什子的研究工作,荒废掉大好的青春。
实在没办法不喜欢她,程元珍为了这点颇有点生气。
“你就光杵在那儿照顾我?”坐过来呀!傻媳妇。
“我怕您讨厌我,站远点,挨骂的时候逃得快。”楼琳调皮的说。
“什么话,一挨骂就想逃,媳妇是这样当的?”程元珍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楼琳乖乖的拉过椅子,坐到她身旁。“要我帮你拍背顺气或热敷吗?”在来这儿之前,她已先到普通病房,向专业看护观摩过基本架式。
“要。”程元珍回答得理所当然。
楼琳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到浴室捧了一盆热水,开始她灰姑娘的第一天。
“笨手笨脚,算了。”才按没几下,就被程元珍以力道不对、水温太低,给三振出局。
其实这些工作,赵佳敏做得比她好太多了。
“坐下来陪我说说话。”程元珍要求她把枕头垫高,方便自己盯着她的眼睛瞧,以防她言不由衷。“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要帮我们孟家生个白胖的孙子?”
楼琳倏地睁大水亮的双眼,霎时又变得黯然无光。
“恐怕还得过一阵子。”不能实话实说是痛苦的,然,要是还得再加上几句善意的谎言,那就真是折磨了。
“为什么?”程元珍的语调中已可嗅出浓浓的火药味。
“因为我和孟先……呃,师尧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就只考虑到你们自己,有没有替我们两老想想?”她气息虽弱,每句话却都很具炮轰人的分量;“打电话叫师尧过来。”
“有事吗?”孟师尧在上班耶,就别打扰他了。
“你给我把他叫来就是了。”
“可、可是,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耶。”真不好意思。
“你是他的妻子,却不知道他公司的电话号码?”像话吗你?“那你平常都是怎么跟他联络的?”
“我……”身为人妻,她的确蛮失职的。
这番支吾令程元珍的火气更旺。
“都不知道你们这算是什么夫妻!师尧一定没有告诉你,我们孟家的家规和家法。”见她乖巧的脸骇然一愕,程元珍心中窃喜。“第一,新婚未满三年,不准离婚;再者,婚后一年内必须受孕。”
“万一做不到呢?”毕竟怀孕生子这档事,没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没有做不到的,只要你有心,肯努力。老祖宗几十代人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总有个例外。”“那就是不守家规,藐视家法。”两顶大帽子把你扣死死,看你还不乖乖就范。
二十几年来,将循规蹈矩当饭吃的楼琳果然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嗄?”她的问题好多,已经忘了是哪一个哩。
“别给我装糊涂。”程元珍疲累地半闭着眼,仍撑着要把话说完,“我再活不久了,有生之年要是见不到孟家的香火顺顺当当传下去,我会死不瞑目的。”
楼琳无言地望着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里边乱成一团,完全没了主意。
“你倒是给我一句话。”程元珍再度睁开老眼,已不见原先的犀利。“我不管你和师尧背地里搞着什么鬼名堂,我只知道,你既进了我孟家的门,就得老老实实当我孟家的媳妇,这就是我的遗言。”
楼琳觉得胸口一紧,可她能做的,还是只能无措的呆杵在原地。程元珍每句话,都是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她禁不起,也做不到呀。
窗外硕风野大,她隔着玻璃忖想着自己这岁月无惊的二十几年时光,原以为生命就将在淡如止水中缓缓流逝,怎知天外飞来这场婚礼,竟将她推向不可知的维谷。
忽地有人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掌心,是程元珍,她睁开眼又闭上,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笑。
楼琳没料到她会在三天之后猝然辞世,否则她定会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
来不及和孟师尧讨论她妈妈遽尔提出的家法和家规,她已必须忙着担任称职的孝媳,为孟妈妈准备后事。
所有人的伤心都比不过赵佳敏,她不止一次地哭倒在程元珍脚下……
丧礼结束之后,她背着行囊到别墅向楼琳告别。
“我绝不放弃希望,但我会试着照你的话去努力。”她自嘲地挤出一朵苦苦的笑容。“实在太不公平了,我无怨无悔的付出了五年,却比不上你的一个早晨。”
“此话怎讲?”她不明白呀。
赵佳敏数度哽咽地说:“孟师禹告诉我,孟妈妈临死前,特地将她名下的基金全部转进你的账户。”
“不可能!”这事她一无所知,而且她也不能要。
楼琳亮敞敞坦荡荡的神色,令赵佳敏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一种深蛰内心的妒火和恐惧由幽晦的心底迸裂而出。她知道她输在哪里了。
程元珍浸透人情世故,岂会不知道她所有的付出全藏着心机,是有所图谋而来的;楼琳则不然,她无欲无求,淡泊一切,反而轻易赢得了众人的好感,这其中还包括她这个头号情敌。
“我会再回来的,我会回来狠狠的报复孟师尧的薄情寡义。”
楼琳永远也不会忘记,她临去前眼中那决绝的神色。
如今一个月过去了,孟妈妈长眠九泉,孟伯伯伤心之余,避居新店山林,这个家再也没有人会来逼她善尽人媳之孝,看来正是她该离去的时候。